仓灵猛然掣出金翎,化作一把长剑,架在奚玄卿脖颈上。
刀刃沾血,割破皮肤。
叠在啮咬过,刚结痂的伤口上。
再移动几寸,眼前这个人应该会死吧?
死了,看他会变成什么,若是女娲石,那便是真正的奚玄卿。
但仓灵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奚玄卿是女娲石,是九天境的神尊,他怎么说都是神祇,我入了重生之阵,修为未失,为何奚玄卿会变成凡人?你以为我很蠢吗?”
“你……不是他!”
“那你觉得我是谁?你又……将我当成了谁?”奚玄卿平静地说。
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实则早已方寸大乱。
若有心,应当已经狂跳不止,要从嗓子眼蹦出去。
犹豫许久,挣扎许久。
说好了再见,道过别,就该放手,就该陌路。
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贪婪地,将双眼凝在仓灵身上,如痴如醉地描摹着他的模样,从眉眼到嘴唇,从发丝到指尖,每一寸每一点,都被他镌刻在灵魂中,永世难忘。
他还爱他,一直爱他。
无法割舍,不能放手。
就算是饮鸩止渴,烈火焚身……
他努力克制过,可是……没办法啊。
渴念无言,却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从手指间漏出来,从一包糕点,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中汹涌出来,淹没他,沉沦溺亡。
奚玄卿定定地看着仓灵,对方显得比他还慌。
他在号他的脉,叩他的心。
薄唇轻启,破釜沉舟。
“是奚暮吗?”
“仓灵,我的……阿灵。”
摊牌
剑尖从脖颈移开,抵在奚玄卿肩上,深戮几寸,见了血。
剑锋却忽然移开。
带出一串血珠,撒在空中,溅落地面。
“滚开!”
仓灵冷戾地骂了句,挽了个剑花,收敛锋芒,倒将刀柄撞上奚玄卿胸膛,狠狠一推,奚玄卿连连后退,背脊撞上木柱,裂了几寸,馄饨摊的顶棚摇摇欲坠,他后背又洇出血,腥甜血味带着浅淡的雪岭松香。
仓灵吸了吸鼻尖,低声暗骂:“麻烦。”
这一切,发生地极快,不过眨眼之间。
偏偏,刚刚还满大街的人,在这一瞬之间全都消失了,独余火膛热焰,煮锅沸腾,馄饨汤碗冒着热气。
暖阳被一片浓重的阴翳遮蔽。
转瞬之间,便入了夜。
是夜妖之相。
握着的剑被仓灵举起,他望着那片慢慢散开的浓黑云层,纵身跃起,金光璀耀之间,衣袂翻飞,凌空独立。
金翎剑已化作一把神武羽弓。
长臂伸展,弯弓搭箭,磅礴的灵流自指尖淌出,凝聚成一支灵箭。
那双曾狡黠的,柔弱的,娇憨的双眼,已如盯着猎物的鹰隼之目。
凤凰法相自身后展开,双翼扇动飓风,庞大地似要占据半片天空,绯红猎猎。
奚玄卿仰头看着他。
这一刻,再也不会有人说那只是一只小妖怪,一个天狱的阶下囚,一个可怜地偏执地固执地寻了奚暮三百年的痴儿。
他……是凤凰。
伪装褪去,那双偏圆的眼也舒展开来,眼尾微微挑起,犹如飞凤,缠着冷戾恹色。
“咻——”
灵箭势如闪电,迅如疾风,一箭破开浓重云翳,露出后头的月。
不,那不是月。
那是一只伪装成圆月的眼。
借着白日里刺目的阳光隐藏伪装,只有到了夜里,它才无处藏匿。
“咻——”又是一箭。
仓灵的手速太快,那颗眼珠子反应不过来,一箭正中。
眼珠也不硬碰,带着伤就要跑。
仓灵又搭上一支箭,却被奚玄卿握住手腕。
倦恹之色堆上脸,他不耐烦地朝奚玄卿瞪去。
奚玄卿却只是朝那眼珠子丢了一道符咒,对仓灵说:“越瞪越没什么气势,眼睛那么圆,非但不凶,还怪可爱的。”
似说笑。
哪怕肩头还带着仓灵刺下的伤,他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嗓音低沉。
仓灵:“……”
又瞪了他一眼,就要追上去。
“别追了,你那一箭已经重伤它,给它点时间。”奚玄卿说。
仓灵甩开他的手,收回羽弓,凤凰法相渐隐,他抬手覆脸,刚要给自己重新戴上伪装,却又被对方毫无边界感地拦住。
“这天底下没有一株仙草,能长出凤凰法相,仓灵,再装下去,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你才装!”
仓灵狠狠瞪他,但想起奚玄卿说他瞪眼的样子可爱,心底一阵烦躁。
可爱个鬼。
却默默收敛起不听话的双眼,垂睫咬唇,抱臂嘟囔:“你以前不是叫我凤翎吗?怎么知道仓灵这个名字的。”
奚玄卿一怔:“你说什么?”
仓灵翻白眼:“没什么,治你的伤吧。”
他也不装了,直接一道灵流注进奚玄卿肩头的伤口。
此为凤凰金翎剑所伤,搁凡尘境便是药石无医,凤凰的灵力才能治愈,只是……奚玄卿目前这体质,怕是要吃点苦。
但这人确实很能忍,疼地直呕血,还一声不吭。
眉宇紧锁地想心事,像在梳理一团乱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