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座山中的仙人吗?你能超度我吗?”他说。
奚玄卿从重逢的喜悦中惊醒。
脸色难看到极点。
超度?
什么超度?
难道这场涅槃劫从一开始便是死局?
他的小凤凰已经死了?
另一个奚暮
“超度?”
奚玄卿疾步靠近,攥起少年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是暖的。
脉搏均匀跳动,因着爬山吃力,胸膛也起伏得厉害,呼吸是正常的。
明明是个活人。
少年仰头看他,见这仙人眉头紧皱,脸色煞白,颇为紧张的样子。
他思量了会儿,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话吓到对方了?这神仙可真不经吓啊,胆子小,说不定也没什么本事,他能给他超度吗?
少年歪了歪脑袋,往后退了步,想抽回手,可对方攥的太紧了,他抽不动。
不由皱眉:“你捏得我手疼。”
“……对不起。”
仙人松了手,生怕吓到他似的,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又谨慎着靠近小半步。
少年见他这样,心底有些失望。
怯怯地开口:“你……是不是怕我?你不是神仙,不能给我超度也没关系的,我不会杀你的。”
“……”
少年的话愈发荒谬,奚玄卿喉咙发哽,半晌,才调整好情绪。
这里是涅槃劫世界。
仓灵不认识他。
也不会记得那些……往事。
他还有机会。
眼睫像清晨的草木沾着点点露珠,定定地凝视着少年。
他咽了咽喉咙,自以为平静温和地说:“什么超度?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
一开口,嗓音哑得厉害。
少年似有疑虑,不想多言。
但他一步步爬上这峻疾高岭,累得浑身发软,极为疲惫,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仙人,不想就此放弃。
仙人……
唔,姑且算是吧。
仙风道骨,白衣飘渺,从云端落下,御风而来,怎么不是仙人呢?
只是这仙人反应也太奇怪了。
少年垂睫低首,盯着自己戳破布鞋的脚尖,手指戳了戳下巴,思量了会儿。
试探着开口道:“我该死了呀,或者说早就死了,只是一直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不能投胎,他们都说我罪孽深重,需要得道仙人给我超度,送我渡奈何,踏忘川,我才能赎罪。”
他不知哪个字刺痛了眼前的神仙,一抬眼,对方脸色骤变,眉目间尽是哀戚,一双黑沉的眼珠败成死灰。
少年想了半天,觉得他这般模样像极了母亲死后,父亲目光里头的东西。
神仙问他:“你……如何就罪孽深重了?”
少年:“他们都这么说啊。”
“……谁说的?”
好奇怪,这神仙怎么回事?
那张脸长在了少年喜好上,偏偏比他这个急需超度的该死之人,还像个活不成了的。
少年不禁皱眉,努力想了想:“族中长老,大伯父,三婶婶,堂哥堂妹,还有……很多人,他们都这么说的。”
他话音一落,眼前仙人竟忽然抬起双臂,拥了过来。
少年吓了一跳,急忙后退。
满脸困惑:“你做什么?”
“我……”奚玄卿踟蹰许久,终道:“我只是想拥抱你一下。”
“拥抱?”少年困惑不解,“拥抱是什么?”
他细细回想过往,似寻到了答案,一双瞪圆的瑞凤眼亮晶晶的,欢欣雀跃:“是母亲入殓的时候,父亲做的那样吗?”
“……”
“是不是拥抱过后,你就可以超度我了,让我像母亲一样被送走。”
少年高兴极了。
他一头扎进奚玄卿怀里,双臂紧紧圈着对方的腰,觉得还不够,又攥起对方手臂往自己腰上圈。
“你的手怎么在抖啊?你怎么不拥抱我了?你是不是不愿意超度我啊?”
少年越说越丧气。
难过地松开手,往后退,却又被眼前的仙人紧紧搂入怀中。
“你要超度我啦?”
少年兴奋极了,亮晶晶的眼眨了好几下,难以置信的喜悦。
他被仙人抱着,对方也不嫌他脏,轻轻抚着他头发,揉了揉他后颈,克制着什么情绪似的,只将温柔道出:“你还活着,不需要被超度,从来没做什么错事,也不是什么罪孽深重之人。”
该被超度的是我……
罪孽深重的,也是我……
少年困惑不已:“可是,弑母杀父不是错事吗?吸干了一城池的灵气不是错事吗?害得那些堂兄堂妹不能修炼了,不是错事吗?”
“……什么?”
奚玄卿终于注意到少年眼尾多出的一枚小小泪痣,不细看瞧不出,被满面灰尘掩盖着。
那是罪污,就像九天境泼成墨色的法衣一样……
又见他手腕间一双镣铐磨破皮肤,深烙骨骼。
新的痂痕叠着旧的……
心中悚然。
他闭了闭眼,极快地以神识扫过这个世界。
终于明白,涅槃劫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
更何况,他的小凤凰失去的太多,没有完整的身躯和魂灵,不足以安然渡劫。
他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