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值夜班不能出声的规矩,扯着嗓子尖声道:
“——快拦住他!”
悄一“彭”的一声猛地推开了门。
“铮——”
戚长璟立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色长袍,一只手拿着短刃,“唰”的一声比在悄一颈部。
他因为院外的动静从床上惊醒,身上的衣服还略显凌乱。
戚长璟一只手拢着披着的长袍,神色淡漠。
因为手上用力,悄一的脖子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红线。
然而悄一根本无暇顾及,他张着嘴巴嘶哑地“啊啊”叫着,双手一刻不停地比划着。
【郡王,有恙,速请太医。】
戚长璟神色一凝,瞳孔微微放大,手上的短刃“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快请太医去熹华宫!”
“殿下许是白日受了惊吓,夜里又寒气入体,这内外相冲,才因此发了热。”
太医跪在床边低声道。
月光纱半拢着放下,朦朦胧胧地遮住床上两个人的身影。
时佑安整个人缩在一起,身体还微微颤抖着,身上的热汗把寝衣都沾湿了,混着皂角的味道散发着阵阵香气。
显然还做着噩梦,时佑安整个人毫无安全感地缩在戚长璟怀里,鸦青色的长发粘在黏糊糊的脸侧,小脸可怜兮兮地皱作一团,嘴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惊惧的呜咽。
戚长璟心都要碎了,紧紧抱着时佑安,手掌轻轻安抚着他。
“……朕在、朕在、”戚长璟拿着帕子替他一遍又一遍擦掉脸上的湿汗,声音轻轻而急促地安慰,“莫怕、莫怕、玉奴,梦都是假的。”
太医低着头不敢看,心里却是感慨。
圣上宠溺郡王,倒并非是空穴来风。
今上登基以来,又有谁见过圣上这般同人说过话?
片刻后便有个太监端上来煎好的药,低着脑袋立在床边。
一旁的招夏本想接过来给时佑安喂药,谁知戚长璟却径直探出一个有力的手臂,稳稳拿过了药。
“喝了药便会好吗?”
太医心中一紧,不敢怠慢:“微臣开的方子有安神定心,驱寒补血功效,只是殿下这病来的凶猛,加上之前身体底子就弱,若是不是除了心魔,只怕会反复发作,成为旧疾。”
戚长璟面色微沉:“若是成了旧疾,你这太医也便不用再当了。”
太医把头低的更深了。
“今日殿下可见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戚长璟还紧紧搂着时佑安,另一只手端着药,声音却是隐隐含着怒意。
殿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众人皆是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悄一直挺挺地跪在角落,脖子上还缠着白布。
他竟是毫不避讳,眼睛直直看着戚长璟的眼睛。
戚长璟示意旁边的太监递给他纸笔。
悄一伏在地上,拿着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太监又把纸递给戚长璟,戚长璟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停下了动作。
竟是因为文昌侯。
戚长璟自然知道时佑安为何会这般惊惧。
许是看到了文昌侯一家的惨状,被吓住了罢。
起初他只是下旨将文昌侯一家入诏狱,顺带着审问了一番之前的事情。
只是这一审,便把之前的许多腌臜事都牵出来了。
戚长璟想不敢想,玉奴是怎么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
他怎么受得了?
尤其是他的那个恶心的、下作的庶兄。
他怎么敢?!
翻涌的怒意猛地冲上来,戚长璟死死捏住手上的纸。
你们已经害了玉奴这么些年,怎么敢在临死的时候还害得他生病?!
时佑安忽然抓住了戚长璟的衣襟。
戚长璟赶紧低头看过去,见时佑安还没醒,这样子也喝不下去药,便把药又放到盘子上。
“晚上一直热着,等殿下醒了再端上来。”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此时还是深夜,外面天寒地冻,又忽然飘起了大雪。
怕时佑安着凉,戚长璟小心翼翼搂着他躺下,将厚厚的被子严严实实地掖好。
屋里烛火昏暗,时佑安似乎有些冷,整个人都紧紧贴着戚长璟这个唯一的热源。
“我好害怕呀、”他在梦里忽然呢喃道,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戚长璟耳中,“陛下、求陛下莫要杀我……”
交心
原本搂着时佑安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戚长璟的手还在机械地轻轻抚摸,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时佑安。
原来竟是因为他?
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有些急促地、带着点慌乱凑过去小声道:“玉奴……朕怎会动你?朕……”
朕护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动你?
只是时佑安还昏迷着,躲在戚长璟的怀里轻轻发抖,眼角因为惊惧带着点泪痕,星星点点地往下滴。
显然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一边说怕他,一边还这般依赖地躺在他怀里。
戚长璟无奈地想着。
这小东西倒是会拿捏人。
只是这句话仿佛一根刺,不轻不重地是深深扎入他心里。
他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躺在一侧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