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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 第10节

 

他空出一只手扶住施绵的下巴往上抬,冷不防地对上一张面无血色的脸,还有一道鲜红的血丝,沿着她的嘴角缓缓滑落。

严梦舟后心一凉,突地记起流落在外时,曾捡到过一个随江漂流的婴孩,他将人从木盆中抱起,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个死去的婴孩。

“她有病在身,受不得惊吓。”袁正庭说过的话回响在他脑中。

作者有话说:

大夫

与那个死孩子不同的是,施绵的躯体尚有温度。

严梦舟手心发汗,颤抖着试了试施绵的鼻息,抱住她,一手按住脉搏,一手掐她人中。

到这时亲眼看见人发病,他才明白为什么菁娘要防着他,为什么施绵那样想去镇子上玩,菁娘与贵叔却不答应。

最贪玩好动的年纪被迫束缚在人迹罕至的山脚下,难怪施绵被口头上欺负了也要找他玩耍。

“醒醒!”严梦舟扣着她下巴急声呼喊,“你醒了,我就带你去山里玩,不骗你!”

这一次,被打翻的是续命药了,不是他打翻的,却与他脱不了关系。若施绵能醒来,什么幼稚痴傻的玩法,哪怕是摘花串首饰,他都不嫌弃了,都愿意陪她玩。

只要她能醒过来。

不知是他的承诺激起了施绵的求生欲,还是回光返照,施绵的眼睫蝶翅般颤动了一下。

严梦舟看得心口狂跳不止,抓紧她冰凉的手,急忙道:“我这就带你去找袁先生,他一定知道怎么救你……”

“厨……”施绵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什么都没能看清就虚弱合上,唯有嘴唇轻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严梦舟只想快些去找袁正庭,让人去请大夫,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抱着她急速往厅外走,跨过门槛时,施绵的手垂落,在门板上磕了一下。

他低头,这才发现施绵在说话。

“什么?”严梦舟站定,侧耳倾听。

万籁俱寂,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看见红艳艳的血水被抹开在施绵圆润的下巴,在惨白脸色的映衬下,猩红颜色触目惊心。

“厨……”只发出一个音,施绵脑袋一沉,再次失去意识。

除?橱?还是厨?

严梦舟静止了下,接着毅然转步踏入侧边小厨。

小厨屋里昏暗无光,唯有厅堂前挂着的灯笼与窗口斜斜打进来的月色,为严梦舟带来一丝光亮。

他将施绵放在人口处,迅速翻找起来。

都意识模糊了,不让他去找袁正庭或者菁娘,反而要他去小厨屋,一定是小厨屋里有能救她性命的东西。

是什么呢?会藏在哪里?

严梦舟手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翻出了酱醋调味粉,寻到几包糕点和一罐饴糖,又摸出一摞瓦罐陶盆,最终将目光停留在灶台前盖得严严实实的纱罩里。

他凝息靠近,掀开,看见里面是一碗药,与前一刻药炉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刚到竹楼外,看见大开着的小厅堂房门,贵叔就觉得不对劲。他加紧步伐,靠近后,闻见铺天盖地的草药味,心头莫名一躁,跃过篱笆就看见了小厨屋门口的两人。

严梦舟半抱着施绵,捏着她下巴,正往她口中灌药。

贵叔迅速过去,脚步声惊动对方,迎来一双阴沉警惕的双目。

他在动手与否之中犹豫了一瞬,干脆地上前接过施绵,无严梦舟一齐往她口中灌去。

具体经过不得而知,但严梦舟在救人没错。

两人均未出声,直到药碗转空,贵叔从严梦舟僵硬的手掌中夺过药碗,严梦舟目不转睛地盯着仍紧闭双目的施绵,涩声问:“喝了药……还有性命之忧吗?”

贵叔道:“过会儿看看。”

他将施绵抱回厅堂,看见了墙面上留着的那把匕首,脚步一顿,转个弯把人抱到竹楼上去了。

严梦舟独自驻足在小厨屋前,雨后初晴,月亮似乎格外的亮,风声簌簌,虫鸣不歇,无一不在展示小叠池夜晚的宁静安详。

若非空气中残留着的浓郁草药味道,与他袖口沾到的药汁,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做了梦,其实今晚平淡无奇,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严梦舟伫立着,人在月光下,心却仿佛沉入不见底的深渊,冰凉的深渊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捂住他的口鼻,恨不得将他溺死。

他在七岁那年死在流寇中才是最好的结果。

直到感受到指尖湿润,他猝然一颤,低头看见一抹血迹,认出那是在施绵嘴角沾到的。

严梦舟摸着右手的食指关节,合眼平复着情绪,许久,双目恢复光亮,跨步进了厅堂,拔下了那把匕首。

他向外走去,迎面撞见菁娘。

菁娘是刻意算着施绵服药的时间的,知道自己脚程慢,就让贵叔先回来,以防真的出了意外。

闻见浓郁的汤药味,她往屋中瞅了一眼,没看见施绵,只看见桌面上的狼藉与地上的碎片,一下子慌起来,尖声责问:“你做了什么?我家小姐呢!”

护卫的行为涉及严梦舟不愿提及的私事,如果可以,他不会对任何人诉说。

但今日施绵所遭受的无妄之灾,他难辞其咎,必须给个答复。

“与严小公子无关,是小姐自己嫌烫误打翻了药碗,弄脏衣裳回屋更衣去了。”贵叔的声音突然传来,抢在严梦舟开口之前回答,“还好你细心多备了碗药……下回还是你盯着喝吧。”

严梦舟神色一怔,看向贵叔。

菁娘也愣住,“小姐自己打翻的?”

贵叔刚从楼梯下来,说道:“不然明日你自己问……对了,我刚送了热水上去,小姐说困了,洗漱后就要睡下,让你别去吵她了。”

菁娘早年给人做下人,因为不肯给七十岁的老爷做妾,被扔进冰池里教训,打那留下了病根,再也无法生育。几年前被施长林买下来照顾施绵,后来与贵叔成了亲。

他二人没孩子,施绵身边无父母,慢慢的,就把施绵当亲生女儿养了。

在菁娘心中,贵叔当然不会害施绵,也没必要用这事哄骗她,毫不犹豫就信了。

“真是对不住……”菁娘很是窘迫,卑微地致歉,“严小公子,是我想岔了……”

严梦舟与贵叔对视一眼,将匕首藏在袖中,点了下头,踏出竹楼。

他有过劣迹,菁娘知晓今日的事是因他而起,必然更不待见他。他与贵叔之间没什么情分,贵叔没有理由为他遮掩,只能是施绵的请求。

所以她该是醒了的。

贵叔没有声张出来,她暂时该是无事的。

厨屋中多出的那碗药、菁娘脱口而出的责问和去而复返的贵叔,这几样足够证实菁娘的意图了。

若非菁娘多了个心眼要试探他,或许今晚他真的要背上罪孽了。

严梦舟径直找到袁正庭,“我要回宫一趟。”

袁正庭近日闲暇,对农耕工具有了些兴致,正在对着烛灯研究耕具的改良,闻言诧异,“何时动身?”

“即刻。”

“即刻?可是出了什么事?”袁正庭合上书询问,见他不答,又道,“殿下稍待,老臣这就差人收拾行囊……”

“不必,我独自回去就好。”严梦舟转身出门。

袁正庭喊不住他,蹒跚追出去,只看见月色下疾驰而去的马匹和手忙脚乱的护卫。

护卫翻上马背,对着袁正庭行了个潦草的拱手礼,急匆匆追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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