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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导演搓搓手,为难地开了口,他说,刘总,这个情况我们挺不好办的。您也知道现在舆论的厉害,如果后续真有什么问题,我们这期节目少说也是重新剪辑,要么就下架处理……

说到这儿导演不说了,刘言沉默了一会儿,跟导演握手,拍了拍导演肩膀,低声道:理解理解,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晚夜风格外料峭,从录制厅里走出来时,我们不约而同裹紧了外套。路灯晦暗,刘言半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星星点点地发灰。他笑着说,哎,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我送你们回去吧。

在送我们回去的路上,刘言坐在副驾上,垂着头不说话。行至半路,他接了个电话,电话里不知说的什么,他每嗯一声,身体就坐直了一点。

“他们还说了什么?”

“……”

“有说具体时间吗?”

“……”

“你再去跟他们约一下具体时间,就说我想再跟他们见一面。”

“……”

他挂了电话,面色不虞。凝重的气氛在车里迅速蔓延开来,连司机都识相地调低了车载广播的音量。没过五分钟,刘言突然开口,声音虚弱:

“师傅……咱们先去……最近的医院。”

19

那晚刘言血压飙升到一百八,医生说幸亏他自己风险意识高,及时让司机改变路线进了医院,否则搞不好会引发脑卒中。饶是医院去得及时,血压过高也令他视线模糊,留观时,他握着赵非凡的手,颠三倒四地说,非凡呐,人言可畏。

这一晚,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登台演讲。在车上他接到同事的电话,原本板上钉钉的c轮融资,因为这场莫名的舆论风波,搞得投资方顾虑重重,提出要暂缓投资。

当晚十二点,我跟赵非凡才从最近的医院急诊室里出来。赵非凡的手机久违地在这个深夜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突然狠命地朝墙壁扔了过去,手机撞在墙上又弹回来,摔在地上,磕出惊天动地的破裂声。伴随着手机落地的声响,他没头没尾地低吼:

“x你大爷!”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俩谁也不说话。后来我的手机一直震动,掏出来一看,是云想涛打来微信语音电话。

上次我俩在便利店里刮彩票,分开时,云想涛突然说,“苏老师,加个微信吧。”我不好拒绝,就扫码加了他好友。天地良心,自打加上他,我俩就没说过话,结果偏就今天当着赵非凡的面来了这么个电话。我有点慌张,还有点赧然,未经赵非凡允许就跟云想涛加好友,仿佛是一种沉甸甸的背叛。

思忖再三我把手机伸到赵非凡面前,说,云总的,估计是打你电话不通,打我这儿了。

赵非凡垂眼看了手机一会儿,从我手里接过了电话。

没有争执,没有吵架,他只是靠在车窗上沉默地听着云想涛说话。就这样直到出租车停在集团楼下,赵非凡才低低地开了口——

“想涛,你这么做,不怕有朝一日把自己搭进去吗?”

门厅的灯今夜大概是坏了,一闪一闪的,昏暗中赵非凡的侧脸布满疲惫,疲惫中还带着三分愤懑,三分恳求。

那天晚上我俩都没回,在办公室里一个睡沙发一个睡行军床。赵非凡一晚上烙饼似的来回翻,最后轻声问:“苏老师,你睡着了吗?”

我睡眼朦胧地应:“没。”

“想涛今晚跟我解释来着,他也看到了有人号召粉丝去举报刘言,听说了刘言融资不顺。但他说,在他们平台上跟刘言相关的内容,他能做主处罚的都处罚了,该删删,该封号封号。但后续再蔓延到其他平台的言论,他真的无能为力。”

“……”

“我是在很多事上跟他观点不同,但你说刘言的事发酵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想涛的责任吗?似乎也不是。谣不是他造的,造谣的营销号也不是他的,后续越来越夸张的谩骂、网暴甚至举报,也不是他做的,可我就是……怎么迈不过这个坎。”

“……”

我没吭声。我想说非凡老师啊,是,云想涛不是始作俑者,可他事前没有默许吗?他事后有及时处理吗?小葵说得没错,作为“争流计划”的负责人,他权责重大,他的沉默就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是引起风暴的、蝴蝶扇动翅膀带起的第一缕风,是引起雪崩的,山顶滑落的第一粒雪。他在整个事件中狠狠分得一杯流量的羹。而今天的删帖、封号和告诫,并不是源自善良与补救,而是因为事情闹大了,超出他能控制的范围,他是怕了,他不是无辜。

可是我太困了,身体和嘴巴都不受控制地倒向困倦的深渊。彻底睡着前,听到非凡老师的最后一句话是,苏老师,我甚至不知道,我跟想涛要怎么收场。

20

有时候,人不经意说的话往往会一语成谶。赵非凡质问云想涛怕不怕把自己搭进去,这话出口没到一个礼拜,火就真烧到云想涛自己身上了。

还是一个周五的下午,网上又有人投放了一条重磅炸弹,直指网络平台养蛊营销号,纵容造谣。

证据,是一条群聊记录截图。群聊里有个营销号主理人称,他们跟善友大健康聊过合作,但善友大健康拒绝了,说公司没有宣传需求。那人得意洋洋地说,“他们没有需求,我们就给他创造需求,黑的红的都能创造”——光他手里就有好几个自媒体账号,一半造谣刘言,一半力挺刘言,一鱼两吃,两头流量都占了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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