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李世民被李玄霸拉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窦氏道:“娘,赶紧去小睡一会儿。别管什么积食消食。”
窦氏微笑点头:“好。”
李世民和李玄霸去换衣服,窦氏便在两个儿子睡觉的床上合衣小眯了一会儿。
待两刻钟后,独孤老夫人再次派人来催时,窦氏已经恢复了些精神,稍稍梳了梳头发,便匆匆去伺候婆婆。
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练习写字。
见窦氏要离开,李玄霸给李世民使了一个眼神。李世民放好毛笔,从坐榻上爬下来穿好鞋子。
“娘,我也要去探望祖母。”李世民扬了扬手中的纸,“我和阿玄抄了祈福的佛经。阿玄要养病,就不去了。”
窦氏立刻明白了两个聪明的孩子为何这么做。
她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开心道:“好。”
李世民一手拿着抄好的佛经,一手牵着窦氏的手,蹦蹦跳跳离开。
李玄霸目送娘亲和自家蹦跶个不停的二哥离开没多久,有仆从来报,说大公子叫他过去。
李玄霸嘴角微抽,按着额角:“告诉他,我病了。”
仆从道:“是。”
李玄霸猜出李建成为何让他过去。
显然母亲回祖母那里之前,先去看望了李建成,顺便说起了他之前送菜的事。
母亲对孩子都很温柔,且李建成作为嫡长子,按照世家大族的规矩,小时候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母子间相处比较客气。所以母亲肯定没有训斥李建成,只是委婉地希望李建成能对自己态度好一些。
但显然这位骄傲的兄长,心里大概仍旧不痛快。
所以他才不希望二哥向母亲提起这件事啊!李家人从上到下都是小心眼!很麻烦知不知道!
“三公子,大公子亲自来探望你了!还带了朋友来!”乳母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来。
她在院子里刚看到李建成来,就迅速跑来通知李玄霸。
李玄霸将手中书册一丢,连滚带爬从坐榻上下来,往床榻上跑。
“赶紧拿热水来!”李玄霸钻进被窝里,吩咐道。
乳母站到门前,暂时拦李建成等人一下。仆妇用帕子蘸了滚烫的热水,抖了两下散温后,小心翼翼捂在李玄霸的额头上。
不一会儿,李玄霸的脸就变得滚烫绯红。
这时,李建成正好带着他的朋友们推门进来,一股子混杂着酒味、汗味、药石辛辣味的宿醉气味如滚滚巨浪扑面而来。
李玄霸脸色一白,呼吸一滞。
大热天的,你们这群人就算昨晚宿醉倒头就睡,难道第二天起床都不洗澡吗?!
李建成被窦氏委婉训斥后心里虽然不满,但也还是做出体恤幼弟的表情,弯下腰替李玄霸掖了掖被角:“三郎,你还好……”
李建成一开口,一股子酝酿了一宿的宿醉口气喷在了李玄霸脸上。
今日吃得有些撑的李玄霸未等李建成话说完,就挣扎着爬到床边,头伸出床外。
“呕↗曰↘……”
(马赛克)彩虹瀑布(马赛克)。
李建成和他的小伙伴们脸色都绿了。
恰好这时,李世民抱着一匣子祖母赏赐的宝石珠子回来。
“阿玄?!不准欺负阿玄!!”
李世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口头吃亏反受益
李世民号啕大哭,李建成满脸阴沉,其他人满脸尴尬。
很快窦氏就急匆匆赶来。连独孤老夫人都被惊动,派来心腹仆妇打探情况。
唐国公府供奉的医师匆匆赶来,给李玄霸扎了几针,止住了呕吐。
地上的呕吐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味道还未散去。
李玄霸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捧着苦药汁子满脸看破红尘的惆怅。
苦啊,是真苦啊。
好不容易快刷新一月不喝药的记录,又得和汤药做伴了。
围着的大人都散去,窦氏去安抚被吓到的李建成的小伙伴们,屋里只剩下李玄霸和坐在床边垂泪的李世民。
李玄霸一边喝药,一边在心里对李世民道:【哥,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李世民吸了吸鼻子,嘟囔:“为什么娘不骂兄长?娘偏心!”
李玄霸叹气。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李建成来探病把他熏吐了这件事,还真不好罚他。
因为现在封建男人的卫生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华夏古代原本很重视卫生。《礼记》有云,“鸡初鸣,咸盥洗”。每日梳洗,保持整洁已经上升到了“礼”的要求。
但宿醉这气味,只是简单洗个脸漱个口是去不掉的,何况现在漱口连清新口气的牙膏和漱口水都没有,只是用青盐。
而沐浴,因为现在的人头发长,没有电吹风,若不注意保暖容易得偏头疼,所以一些人按照所谓的养生,不爱沐浴。
还有的人纯粹是懒得沐浴。
世人对士大夫的个人卫生要求并不高。
比如白居易曾写自己“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苏轼也写过“衰发不到耳,尚烦月一沐”。
若说这只是诗人抒发情感,夸张了些,王安石“衣垢不浣,面垢不洗”,因脸上污垢太多导致学生以为他得了绝症去请名医来看,名医开方“洗个脸就好了”,是写在《宋史》里的。
更不说此时刚从南北朝过来,世家子弟以崇尚魏晋名士风范为时尚,“扪虱而谈”是一种高尚的生活态度。
李玄霸受不了的宿醉气味,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名士的“香味”。
酝酿了一夜的酒味难道不香吗?这连熏香都可以免了,是能引得青楼姑娘们脸红的荷尔蒙味道。
所以李建成宿醉后带着朋友们来看望生病的弟弟,李玄霸还真不能直说自己被这些人宿醉的臭味熏吐了。
那不仅是得罪李建成和他的小伙伴们,还是逆时代潮流的标新立异行为,会引来许多人嗤笑抨击。那些人可不会管他还只是个孩子。
李玄霸倒是不介意这些外部评价。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巴着自家二哥当亲王,这点小事上的风评完全不重要。但母亲和祖母不会这么想。
【身为家中不能袭爵的次子,要在外做官,名声很重要。从汉时起,世家子弟养望就要从孩童抓起。若小时候传出不好的名声,长大后就很难翻身。】
【我这身体上不了战场建功立业,只能通过荫蔽和科举。荫蔽想升官得有人推荐;科举为推荐入学,不糊名考试,选拔时也会看应试者的名声。】
听了弟弟的话,李世民愤愤不平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道:“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何会折损你的名声?”
李玄霸终于把苦药喝完,李世民接过空药碗,塞了一颗糖块进李玄霸的嘴里。
李玄霸抿着糖块继续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子。】
李世民撇嘴:“就算对外人应当如此,但关起门来,不该训斥兄长吗?为何还要你向他道歉,说是你身体不好,惹得他没脸面?”
李世民最伤心的就是这件事。
明明受苦的是阿玄,为什么阿玄还要忍着难受向李建成道歉?!
李玄霸问李世民要水。
李世民赶紧把温水递给李玄霸,待李玄霸喝完水后,将水杯放回床榻旁的小桌上。
【娘是为了我好。因为我将来得依仗兄长过活。现在我主动认错,娘之后肯定会私下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