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的家
嘉建清的车一直就跟在他们后面,下了车远远看见大舅和白伊站在庭院内,看来今天是久违的家庭聚餐。
白伊是千禾的后妈,她跟大舅好的时候正是嘉允离开顾家那年,当时的白伊还在念大学。
嘉允的妈妈顾浅女士是这么评价她的,白伊这个女人,漂亮嘛倒是一般般,顶多仗着年轻有些俏皮相罢了,江南水乡出来的姑娘,肤色白皙通透,性格娇憨,又有点文艺气,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顾浅说这话的时心里多少带着些酸劲儿和不齿,她是生得一副顶美的好皮囊,又自恃美貌挥霍无度,性格乖张且喜怒无常。所以她对白伊那种样貌不如她,但却极受老公宠的女人多少有些瞧不上的酸气。
嘉允还好,她倒蛮喜欢白伊,见了她挽着手臂亲热地唤一句:“舅妈。”
白伊笑起来脸颊浮起两颗浅浅的笑靥,颧骨上散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说到这雀斑,用顾浅的话来说,白伊女士那仅有一点儿喜吟吟的俏媚还真得感谢着几颗小斑点加成。
“小允在乡下吃苦了伐?我瞧你都瘦了。”白伊说话也嗲的,拖着娇软的尾音,让人一听骨头缝都酥了。
“还好。”
“为你今天回来,我特意做了一桌菜,今天要多吃点呀,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好不好呀?”
嘉允笑两声,没应话。
进了屋,发现顾浅不在,她多余问了句:“我妈呢?”
抬头看大家脸色都滞愣住,她也即刻将目光移到那一桌子的菜品上,“哇,舅妈你真厉害,我今天有口福了。”
“好……喜欢今天就多吃点……”
没一会儿在外面停好车的嘉建清也进来了,和顾泉白伊打了个招呼,客客气气的,千禾见他来,正眼儿都不给一个,擦着他的肩就往楼上走。
顾泉瞧见,衝着千禾上楼的背影斥骂:“你没瞧见你姑父来么?”
嘉建清装模作样地打圆场,“大哥,算了算了,他飞一天回来还去接了嘉允,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丫就是一瞎货。”
嘉允听了不高兴,衝顾泉嚷嚷起来:“大舅!您能别说我表哥坏话么?”又朝嘉建清瞟一眼,故意抬高点音调:“要说也别当着我面,成么?”
顾泉被嚷完倒先笑起来,抬手摸摸嘉允脑袋,“成!”
接下来的这餐午饭吃得极安静,五个人,光用嘴吃饭,一个声儿都不冒。
千禾吃完就收拾了碗筷,见嘉允埋头在碗里挑饭粒,抢过她的筷子,将她没吃完的饭也一齐收走。
碗筷撂到厨房后出来,拉着嘉允就往楼上走。
一顺溜动作下来,就跟演默剧似的。
兄妹俩踏上楼梯,才听见顾勇开始和嘉建清谈话。
别墅二楼是千禾的地盘,灰色绒料的窗帘半翕着,透着一丝丝日光进来,客厅茶几上还摆着几台手持游戏机。千禾坐在靠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懒洋洋地瞥嘉允一眼。
“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她愣一愣,反应过来后点下头。
“回去也别让他们难堪了,离就离了吧。”千禾随手打开投影仪,开始找电影播放,想了想,不放心似的,又转头问她一句:“听到没?”
嘉允看着投影仪上不停滚动的各类爱情电影,许多从前的画面匆匆在眼前晃过,她垂下头,有些无力地应好。
嘉建清和顾浅离婚了。
哪怕把她送去乡下避开,坏消息也躲不开嘉允的耳朵。
千禾头也不抬地嗯一声,随便选了个最近热播的爱情喜剧点开。
看到一半嘉允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拍她的肩,睁开眼,看见嘉建清。
“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嘉允揉揉眼,刚睡起来时声音有点哑:“好。”
屋外天昏沉沉的,积云低压,有种夜晚将至的错觉。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嘉建清开车带着嘉允离开顾家。
“听说台风要来。”等红灯时嘉建清主动打破沉默,“这两天在家要注意完全。”
嘉允嗯一声,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车窗外的公园池塘蓄满了昨夜的雨水,上头莲叶高浮,两旁的杨柳枝昏昏垂落,毫无飘荡之意。
暴雨前的湖面,盛着一滩死气。
绿灯亮时,嘉建清还欲开口,嘉允阖上眼,躲避交谈。
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她都是从千禾那里得知的。
其实她也有很多话想要问嘉建清。
比如,为什么要和顾浅离婚。
为什么把她送去乡下避开。
为什么不争取她的抚养权。
还有……
还有很多,但是都不重要了。
车子驶进西山别墅群,山道两侧植满苍翠葱茏的四季竹,竹梢合围,将暑中炙人的闷燥隔绝在外。
他们住在半山腰,嘉建清将车停在庭院外。二人走过片石垒砌的伸延小径,一语不发地进了家门。
嘉允一进家,被那漆昏暗迷的室内环境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转目望向嘉建清。
他点亮玄关处的灯,覆住嘉允肩头:“去自己房里。”
她听言走过幽暗的厅堂,隐约瞧见顾浅躺在沙发上,纷杂凌乱的酒瓶散落一地。
嘉允站在楼梯口,回头叫:“妈妈。”
那烂醉倚倒在沙发上的人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迎着玄关处的暗光,美艳的脸颊坨红一片,余醉中扯出半丝清明:“宝贝?你回来了?”
顾浅扶着沙发站起来,衣衫散乱,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没走两步,就跌倒进嘉建清的怀里,挣扎着搡动起他来。
“你给我滚啊……”
“嘉允你上去!”那被顾浅扯得衣扣都松开的人衝她厉声喊道。
嘉允挪开眼,快速跑上楼。
楼下正在发生的,汹汹然涌起的争吵,和往常也差不多。
多是顾浅无理取闹般的哭喊占上风,嘉建清是个格外稳重清冷的性子,左不过是站在那任她打骂,待她怒气发泄完,便又木着张被挠出道道血丝的脸去公司。
嘉允蹲在楼梯上听了会儿,渐渐察觉出不同。
怒骂过后扬起摔砸东西的响动,她缩成一团,透过楼梯间隙往下看。顾浅疯了,拿到什么砸什么。
电视机花瓶碎落一地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颤。
“你他妈冷静点!”这是嘉允第一次听见嘉建清对顾浅爆粗口,过后他极力压低着嗓音:“女儿还在家,你别闹行不行?”
“女儿!女儿!女儿!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玩笑?在乎女儿的话你会和我离婚?啊?”
“你要走是吧!可以啊,带上你的所有东西给我滚蛋!”
她跑进书房,抱着刚扯下来还连着线的台式电脑砸到玄关,笔记本电脑也扔出来,她还在家里努力搜寻,跑到厨房把他用过的碗筷都砸碎,尔后突然崩溃似的蹲在地上哭起来。
嘉建清蹲下搂住她,咬着牙不发一言。
“你滚!你滚啊!”
没人知道保姆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嘉允蹲在楼梯角落里蜷成一团。
他还是走了。
挺着宽直的肩膀,大步离开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家。
这个家里再没有嘉建清生活过的多余痕迹了,他就像是一个过客,所有存在的印记都被顾浅砸碎摔烂了。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顾浅蹲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