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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她若熬不住,就宣称她病故,她若熬下来了,便把她发落到西郊庄子上,一辈子不得踏入长安一步。

“芙儿,”江夫人来到兀自因为“李代桃僵”而怔怔出神的江晚芙身旁,携了她柔荑,轻声道,“你可愿,过继入我名下?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女儿。”

做侯府嫡女江晚芙自是愿意,可倘若,他们一定要让她去替代师暄妍,嫁给襄王呢?

她从小就是师暄妍的替代品,作抚慰侯夫人思女心切之用,如今长大了,还要做她的附庸,去嫁给一个不称意之人?

师暄妍她何德何能,凭什么。

“娘。”

江晚芙垂眸,温温地敛容。

“女儿愿意。”

如此皆大欢喜,二房三房几位夫人娘子也面露笑容。

江夫人仿佛淡忘了适才被师暄妍惹出的伤心,握住女儿的小手,慈爱地道:“芙儿,现在爹娘最信任你,你姊姊闹出这样的事端来,差点把咱们整个侯府的声誉都拖垮,现在你阿耶只是把她发配到君子小筑去。这事,娘便交由你安排,你去把她的行李物品收拾妥当,带几个婆子驱车去君子小筑,送你姊姊过去。”

这是她作为师家女儿,被安排的一件事,江晚芙自是要办得妥帖,敛衽道:“是。”

摇晃的马车中,师暄妍一直掀帘探看车窗外。

长安的烟火人间,浸透着千年古都的繁华。

马车在汹涌的人潮间,犹如一尾灵活的游鱼般穿梭,畅行无阻,可见两侧秩序井然。

过一幢幢牌楼,行不知多远,便至清远坊。

江晚芙正襟危坐,脸颊鼻头冻得通红。

一直到此刻,师暄妍都装得如同世外之人一样出尘,也不知她哪来的厚脸皮。

江晚芙道:“姊姊,阿耶阿娘待你不薄,你怎能辜负他们,你做出这种丑事来,不知道他们有多伤心!”

师暄妍望着窗外,柔顺如瀑的乌丝垂落在锦裘披笼的香肩,葱绿挂珠的发带沿着松挽发髻垂落,被车窗漏入的凉风卷得,与鸦发一道拂动,似怀着一股天然而成的幽韵。

闻言,她缓缓回眸,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玉容挂了几分病态,但双瞳依然明婉水亮。

“你是说你长安的爹娘,还是说,你洛阳的爹娘?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二老已经寒碜得用我的赏金了,如此上不得台面,怎配做你侯府娘子的爹娘,你自然也不必再给他们一分眼色。”

她倚在侧壁上,眉眼噙笑,满目生春。

“你……”

江晚芙气得不轻,也不知如今谁是阶下之囚,居然还敢伶牙俐齿,她真想活活撕烂了师暄妍的嘴,看她还硬气不硬气。

马车踅入深巷,那里头最清幽、偏僻的所在,便是君子小筑。

傍晚时分,东宫次第点燃廊檐下一字排列的宫灯,满室灯火耀目。

值夜的侍女手中挑着宫灯,在房檐下吹着冷雪,冻得膝盖弯发着抖,终于得到恩准入内服侍。

东宫内烧灯续昼,暖如明春。

襄王殿下正把自己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往皇兄这里靠,每当皇兄低下头阅他的奏折一眼,他的脑袋便悄没声息地往皇兄这里多挪一寸。

十几道奏折看下去,襄王殿下从罗汉榻的床头挪到了床尾,屁股飞快地倒腾。

宁烟屿假装看不见。

“皇兄。”

襄王殿下宁怿神色极是可怜巴巴,恨不得两只爪子挠到皇兄脸上去,盼他理一理自己。

“都十六了,”宁烟屿眼眸未抬,视线落在奏折上,并不板正的身姿却透着骨子里的矜傲,如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兄长教训弟弟,“你以为你还小么。”

宁怿从小就爱巴结太子兄长,尽管她的母妃一次又一次把他扯到身后来,并对他耳提面命,太子不是好人,身份尊贵,他不要去轻易招惹他。

别的事,宁怿都肯听郑贵妃的,只唯独与太子皇兄划清界限、不相往来这事,宁怿半个字也听不进。

“我昨日听母妃说,他要给我娶媳妇儿,吓得我晚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整宿整宿睡不着,皇兄你救救我。”

宁烟屿的奏折落在案上,明璀的灯火映着男子如圭如璧的容颜,蒙上了辉煌的赤金之色,愈发显得瞳眸深邃,看不清眼底心绪。

但宁怿莫名其妙地感到发怵,好像背后的冷汗出得更多了。

“娶妻不是很好?”

皇兄终于肯不看他的奏折,转来看他一眼了,宁怿心头小小地雀跃,但被这么一问,颇有些难为情。

襄王殿下咕哝了一声,喃喃道:“阿耶说我还是个小孩子,没长大呢。”

心性,的确是顽童一个。

怎奈郑贵妃早已按捺不住,于各方势力之中斡旋,蠢蠢欲动了。

宁烟屿不愿让宁怿知晓,他每日所看的奏报上都提了些什么。

郑贵妃虽心思缜密图谋甚大,但她把这个儿子养得却是白纸一张、清澈而愚蠢。

不让宁怿受伤。

几乎是郑贵妃与宁烟屿心照不宣的共识。

“你知道,你母妃要你娶的人是谁么。”

宁怿挠头:“还……不知道。听说,是个很美貌的小娘子?长得像藕段儿似的。她们聊天的时候说的。”

藕段儿……

宁烟屿想起飞雪包裹了整座折葵别院的夜里,那一双探出云袖的纤纤玉手,皓若玉质,堪比藕节,肌肤之间的淡香绕骨盈袖。

一股无法言喻形容的烦闷燥热之感,自脊骨之下如闪着火花,一寸寸攀爬上来,分明落雪的夜晚,肌肉却似烧灼了般起热。

她正与宁怿议亲,将要做他弟弟的,侧妃。

“皇兄,你在想什么?”

宁怿的手掌在他眼前不知死活地挥动了几下,惊醒了宁烟屿思绪。

自还她如意锁后,他便与她两清了。往事是她薄幸冷血,他以德报怨,身为男人,懒得与她计较。

他也成功地做到了两日都不曾再想起过那女子半分,她的颜色,她的声音,她肌肤之间的幽香,她蒙着泪珠的纯澈乌眸……一切一切,都再未能念及丝毫。

直至此夜,一个与之有关的不速之客闯入东宫,他的思绪终还是难以遏制,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她。

这是又一次为她破例。

于宁恪,实在是奇耻大辱。

想略过她,但终究是心浮气躁,再看宁怿一眼都觉得刺目,冷调道:“出去!”

好端端地,宁怿怎知皇兄突然恼了?

莫非是自己不想娶妻,不听话了,惹怒了皇兄?

他害怕地站了起来,抿唇半晌,小声道:“皇兄,你别生气,你要我应许的话,那个小娘子,我就……考虑考虑?”

“滚。”

糟糕。

好像是更生气了。

宁怿自小是太子皇兄的跟屁虫,太熟悉皇兄发怒的前兆了,这一个字低沉浑厚,配合眉眼间的不堪忍耐,宁怿自是知晓要赶紧夺路而逃。

宁烟屿冷静过后,突然想到那夜她腹痛如绞、挂汗如雨的惨痛模样,蓦地胸口一紧,扬长嗓音:“把华叔景传来。”

周遭便有人禀告:“殿下,华太医早几年便已出宫去,不在太医署为官了。”

宁烟屿指间轻捻的紫霜毫一顿,他竟忘了,华叔景早已不在禁中。

是夜,太子殿下牵马出了宫门,绝尘而去。

值夜之日莫名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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