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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一丝执拗:“别的大夫能来,我为何不能?我比他们去过的地方更广,见识过的病症更多,并不比任何人差。”

她是年轻,可傅朝瑜不该小瞧她。

二人对望,傅朝瑜率先败下阵来,唉声叹气地接过她手中的包袱,叮嘱一声:“你多注意安全。”

林簪月失笑:“我乃医者。”

她一个行医的,自然比傅朝瑜要更懂得防治。只是很多人瞧见她是女儿身,便下意识觉得她天生若柔担不了事。

林簪月顺理成章留在了沙州。

沙州大夫并不多,之前的大夫都因为诊治病患中招了,没了大夫,病患才会日渐增加。

亏得衙门这些日子治理有方,如今各家凡是有人发热,都会上报坊正、里正,由衙门派人专门将病患家中消毒,再送去衙门治疗。随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衙门人手也渐渐不够用了,如今连傅朝瑜都得在外奔波,四处抬人,加之安抚民心。

百姓被关在家中本就惶恐不安,如今疫情一日严重过一日,更叫他们胆战心惊,如今也只有傅朝瑜的话能让他们心里定下来了。

傅朝瑜这些日子在大街小巷乡野之间穿梭,沙州百姓心里也过意不去,也有些年轻力壮的主动站出来,帮衬衙门转移病患。

这对他们来说,都是豁出性命来帮忙了。鼠疫难治,许多人感染上了便是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可即便如此,也总人人愿意上前帮忙。多亏了他们,衙门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沙州衙门那么大的地方,如今都不够用了,又在后头搭建了简易的棚户,用以安置病患。东侧是衙门众人住的地方,西侧便是鼠疫患者了。

事不宜迟,林簪月等大夫匆匆安置之后,便进入了疫区。

刘知州见这群大夫老的老,弱的弱,不得不再三交代:“诸位切不可摘下面罩,这里全是病患,到最里头还有病入膏肓的,只怕撑不过今日了。诸位若是见了,烦请多安抚为先,切莫告诉他们不能治了,还有些妇人小孩,本就体弱多病,也难治得很……”

老大夫见他啰里啰唆的,烦道:“哪儿来这么多话,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刘知州:“……”

罢了,傅大人说的对,大夫都是有脾气的,这档口愿意来他们沙州治病的都是恩人,得供着,刘知州从善如流:“听您的,您是大夫。”

老大夫雄赳赳地踏进了西边的棚户。

刘知州停在门口,面露担忧。

前两日也有好些大夫进去,可进去之后便少有人能出来。

老大夫们无所畏惧。他们愿意来自然是做足了准备,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都这个年纪了,早已把生死看淡,能多救活一个人便是赚了。

刚踏进去,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石灰味。如今天儿热,里头没有安置隔间,许多竹床裸露在外,有的上面甚至躺了好几个已经烧到昏迷不醒的病患了。

众人见状,立马过去诊治。

林簪月径自走向右侧,里面挂着一张硕大的帘子,她心有所感,掀开帘子之后,果然见里头都是女子跟孩童。

最边上有个孩子已经高热晕厥了,身旁的母亲也感染了鼠疫,面对发热的孩子默默垂泪。药也喝了,x可是全无用处,她能做的也就只能跪地乞求满天神佛保用。

林簪月赶忙放下药箱上线,探了探小孩儿额头,又扒开眼珠细看起来。

孩子母亲惊醒,木讷地看着对方,不知所措。

林簪月轻声道:“我是大夫,你家孩子病了几日了,今日里什么症状,衙门给她喂的什么药?”

母亲意识到这位姑娘过分年轻,但是她已走投无路,只能寄希望于林簪月身上,一一都答了。

说完,那位母亲舔了舔干燥到已经开裂的嘴唇,卑微地问了一句:“大夫,孩子能痊愈吗?”

林簪月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微微一笑:“会好的。”

她的话似乎安抚到了这位母亲,也给了周围的人莫大的信心,接下来也不必林簪月费心询问,她凡到一处,便有人主动报了自己跟孩子的病情。

林簪月走南闯北,医治过不少孩童,最擅儿科。记下所用药物之后,便知道城内只怕已经没有熟通儿科的大夫了,用的药对太过烈性。

她先后问过所有的孩童,根据病情不同换了几张不同的药方,后来又改了不少女子的药方。

衙门的小吏在别的事儿上管用,但是治病救人这等,林簪月等人不得不亲力亲为。即便是抓药,哪一味药重了、哪一味药轻了,效果都可能大不相同。这等关乎人命的大事,所有的大夫都慎之又慎。人手不足,那就辛苦一些,总归要先把人治好。

一日忙活过后,几十位大夫围坐一侧,开始商讨药方。他们带过来的药比较杂,众人合力商讨了几个主要的方子,首用麻黄汤和银翘散,至于孩童那边则根据情况酌情增减。

这里只有林簪月一个姑娘,女眷那边主要还是她来负责。起初那些老大夫也并不放心,可见林簪月给出的方子之后,便都没有再反驳了。

这位小大夫虽然看着年轻,但经验老道,在斟酌用药方面未必比他们差。

真是后生可畏。

林簪月带着个大夫,每日问诊抓药,算是基本稳定了许多孩子的病症。

好些孩子就爱亲近林簪月,反而是孩子们的母亲不许他们跟林大夫说话,生怕给她也带累病了。

这些日子已经先后有两位老大夫中招了,情况还颇为严重,她们真不希望林大夫也背感染。

情况稍稳之后,傅朝瑜又让人搭建了不少棚户。林簪月等看诊过后,将这些病患分了轻症与重症,分隔两地看守,以免原本快要痊愈的人又被反复感染。

患者用过的衣物都用硫磺熏制,后来硫磺不够,便只能用开水蒸一蒸了。

前些天每日都有数百增幅,最多的是前天,足足增加了九百人,昨儿开始减少,今儿更少了些,只有五百人。

情况似乎有好转,但沙州上下仍不敢懈怠,生怕管得松了,又出了岔子。

病患每日用药都是足量,大夫们舍得用药,沙州一月前是缺药,但这些天各地都陆陆续续送了药过来,尤其是从前在凉州做过生意的商贾们,有的甚至不止送了一批。

如今药已经不缺了,京中那位太子反倒是转了性子,特意大张旗鼓地让人送了一批药过来。说什么前些日子朝廷也缺药,如今不那么缺便火速送来,免得叫沙州才行多等。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然而沙州上下听闻之后却只余一声冷笑。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当初这位太子是如何坐视不管的。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最是清清楚不过。

沙州情况陆续得到控制,可每日总归有身亡之人,那些病死之人都从衙门里抬出去,集中在城外掩埋。

体弱者总是很难扛过,百姓们也都能理解,连傅大人都留在沙州,每日照顾病患,劳心劳力,他们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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