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显然,皇帝早已将淮阳侯归为乐嫣的前夫,而他自己……
这话叫尚宝德惊吓的险些猝死过去,只觉得如何回答都是错的,如何回答都吃力不讨好。
小夫妻间几年的感情,哪里是吵几次架说没了就没了的?
便是不喜欢淮阳侯,也是没办法接受皇帝吧。毕竟二人这关系,可真是有的说道……差了辈分啊……
想想看,叫了快二十年舅舅,一下子改口,这有几人能做到?
叫他看,心急可不是吃不了热豆腐。
瞧着,这一着急,将人姑娘给吓跑了。
“少年夫妻,纵使离了,心中都还有彼此——”他的声音沉沉的,懒懒的,竟透出些无力的意味。
这话尚宝德倒是会一些,他连忙舔着脸宽慰心神不宁的皇帝:“陛下您乃是天下之主,天命所归,怎是区区一个淮阳侯能比的?陛下只管安心,待娘子入宫后,往日纵有再多的恩爱情谊,很快就会将人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女子不都是如此,若是有孩子还头疼了,日后纵使不想起前夫,也总想起和前夫生的孩子。
可万幸的是,娘子和淮阳侯可和没有孩子——
只要婚事一经作废,日后娘子入了宫,陛下与娘子会组成新的家庭。
这二人才是一家人,日后相夫教子,哪里还有空想起什么前夫??
皇帝听了这等溜须拍马的话,不言不语望着湖面,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又开始怅惘去了……
这般游湖竟然足足过了晌午。
树叶缝隙间被洒下一片片碎金, 漂浮在娘子衣裙之上。
乐嫣领着春澜与守意二人往御花园前天一门走了不过几步,便被好些小黄门拦在身前。
“夫人,这处再往前便是宫门, 不可再行了。”
春澜与守意二人拧着眉头, 正想再问几句, “怎么前几日还能从这里出去, 今儿就不能出去了?如今时辰怎的还出不得宫门了?”
乐嫣心神俱裂, 她简直不敢叫两位丫鬟继续问下去,唯恐一问, 小太监开口便是一句:“咱们听皇帝吩咐, 娘子不同意就不给娘子出宫。”
乐嫣眼中含恨, 语带威胁问起二人:“我倒是要问问太后娘娘,为何出不去?”
她妄图以太后压制皇帝, 叫他行事留几分面子, 顾念分寸。
可显然几个小黄门听了她的话, 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乐嫣彷徨无助间,甚至不知走向何处, 她只怕自己回了春熙宫, 正巧叫那人堵在春熙宫里。
她凝思片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去了长春宫, 她知晓皇帝安插了人在春熙宫, 只怕这处处也都是皇帝的眼线,自己往太后宫里去, 瞧瞧他还敢如何?
不曾想乐嫣去的不是时候。
她去到时,远远便瞧见两顶四角流苏, 点缀凤凰交织图案的枣红软轿停在殿前。
一问才知, 是栖霞与献嘉二位公主一早便来入宫来拜见太后。
乐嫣本不该掺和其中,只是竟然已经到了, 便没有入殿门不请安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叫人往内通禀。
等了片刻,殿内便有内侍引乐嫣入内。
今日阵仗倒是不大,更像是一群亲密无间的母女在一处话家常,太后果真是十分满意那位栖霞公主,
乐嫣去到时,太后并着栖霞公主一同坐在软榻边说着话,栖霞公主头梳凌云髻,手持一柄织金象牙宫扇,神色自带三分高傲,举手投足间贵态十足,被众多宫人环绕簇拥。
反倒是一旁的献嘉公主与沈婕妤二人被太后冷落一旁,只得独自说话,场面冷清。
乐嫣本不该掺和其中的,只欲请安过后寻着时机退下,偏偏栖霞公主见到了她,粉腮含笑,笑意盈盈朝乐嫣问起:“方才我入宫时见到夫人从东边走过来,这般大的风,夫人不嫌凉么?”
太幽池便正是东边,她先是乘了轿子,而后唯恐旁人发觉,才改为步行,不想倒是叫栖霞眼尖,一眼瞧见了。
眼瞧几人狐疑的眼神看过来,乐嫣心中咯噔一声,好在是一旁的献嘉公主温柔的替乐嫣解围:“夫人鬓边缀菖蒲花,可是去太幽池边瞧菖蒲去了?”
乐嫣伸手摸了摸鬓角,果真摸到了一处冰凉,想来是方才风大,发鬓上不知何时吹了一颗还没开花的小花苞上去。
瞧众人的模样,只怕是都不知皇帝今日也过去了。
显然,皇帝的行踪无人知晓,乐嫣先前羞愧生气时,心中是存了捅破给太后知晓叫皇帝羞愧欲死的心思。而清醒过来后,她究竟是一个面皮薄的娘子,如此丑事怎敢当着两国的面说出来?
她只能遮遮掩掩。
“早上起来闲了无事,便想着走走瞧瞧,谁知后面风太大,索性便回来了。”乐嫣笑道。
栖霞面上遭二人这般一言一语颇有些五光十色,她素来吃不得亏,当即便娇笑了一声:“菖蒲有什么好瞧的?沼泽水池,便是那些野沟里,不见阳光的水牢,都能生出一堆来。花开时不见雅观,花败时倒是只留绿油油一片同野葱一般哩!”
乐嫣往日也不如何喜爱菖蒲,可万物存活皆有道理,听好端端的一个花这般遭人贬低,此花国中各处土地皆可见,多的是喜爱它的文人墨客,她自是忍不住直言:“菖蒲开花芳香十里,叶片挺拔似剑,本朝多用以辟邪悬挂于门厅,则妇女儿童万毒莫侵。”
乐嫣这句话显然是叫这位栖霞公主面色难看,便是献嘉递给她的茶,她也不愿意去饮,紧紧抿着唇,面色都显现出来几分。
还是身后伺候的大应女官悄悄扯了扯公主的袖口,栖霞这才恢复神态。
被娇惯长大的小娘子,说起话来并无什么顾忌,她似是为了替自己争回面子,显得自己亦是有文采,甚至攀扯出南应皇帝来:“我父皇爱画百花,我小时候时常坐在他膝上,瞧着他画,他爱画芍药,爱画芙蕖木犀,可百花图中他独独去了菖蒲。我阿娘说阿耶不喜菖蒲叶片锋利,不懂柔顺忠贞!”
乐嫣听闻此事,见栖霞一副娇憨女儿的做派,纵使心中有气也不好说什么,便只默默不语。
不过显然不喜栖霞的亦不止乐嫣一个,太后与栖霞说话间,沈婕妤与献嘉公主倒是结识了一番,沈婕妤将献嘉引荐给乐嫣,道:“公主方才才与本宫说起侯夫人。道是上回宴后本想与侯夫人说说话,只是你走的快了几步。今儿倒是赶巧,知晓你住春熙宫,我便打算与她拜见完太后去春熙宫与夫人品品茶。”
乐嫣并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叫一国公主屈尊降贵,心中猜测怕是这位献嘉公主走了旁的门路,想着多结交人脉罢了。
她自然是欣然允诺,如今巴不得时常有人过去,将春熙宫站的满满当当才是最好。
人多了,自然鬼怪莫侵。
可沈婕妤面色却不大好,“不知侯夫人何时有空?本宫几次过去春熙宫,都恰逢夫人出去了。”
乐嫣一怔,还没来得及问话,献嘉公主得了沈婕妤引荐,便与乐嫣笑问起来:“听闻娘子是善化长公主之女,淮阳侯爷之妻?”
家丑不可外扬,更遑论如今乐嫣心态,有了两厢一对比,她竟也不觉得卢恒如何可恶,只颔首笑道:“正是。”
献嘉曼声道:“娘子瞧着年岁尚轻,先前我头一回宴中相见,只以为是宗室中哪位未出阁的娘子,以为比我还要小呢,后来竟也才知,娘子已经成婚三载。”
乐嫣听此,只得讪讪的道:“成婚早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