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皇帝一听,不动声色的将尚宝德支退,拆开纸卷一字一句慢慢地看。
不知不觉一路走去了御花园中,只见一排排绿树成茵,蝉声低鸣,水色碧绿如镜,暮色间波光粼粼。
时不时清凉微风穿透奇山怪石而来,吹过一片寂寥。
然而这般美景,皇帝已经欣赏不进去了。
看完书信,立在廊心间吹一场这浩浩的风。
她喜爱她丈夫,自己不是一早就知晓的么,如今有什么可生气的?
是了是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喜爱也不能代表什么。
人么,总是最朝秦暮楚的。更何况是女人。
鸾鸾小时候,他就是知晓的。
吃腻了的糖果,她再不会吃第二次。
再好玩的玩具,没几日就会腻味。
慌乱才是兵家大忌。
出兵时纵使是面对数万铁骑包合之势,领兵之将需足够镇定保持队形,总能找准时机突破重围,便可从包围圈中撕碎一条口子突围出来。
可前锋若是慌了,后面都会跟着乱。
阵型乱了,士兵生出退意,便连□□的马儿也使控不了,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他有什么可慌乱的……
皇帝心平气和走去廊边,打算瞧瞧前方池里的锦鲤。
池中莲花开的茂密,锦鲤难得见到,偶尔瞧见都是雄雌两只一块儿游荡。
将视线移开,竟又叫他瞧见了一对鸳鸯。
亦是一雌一雄,如绣品中的那般雌雄皆是羽毛绚亮,远远观之便是极为登对。
二鸟一同出入莲叶间戏水,从不离左右,偶尔还交颈而卧,互相替对方琢毛梳羽,当真是恩爱异常。
反观另一边,又有孤零零一只雄鸳,远远以羡慕的眸光看向那双恩爱同类,偶尔壮着胆子凑近,却被那只雄鸟蒲扇翅膀,以粗糙叫声斥退。
皇帝冷眼瞧着,瞧着那只野鸳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凑近,又一次一次被雄鸳赶走的情形,心中只觉得可笑的紧。
恰逢一阵风迎面吹过,高大身影矗立在水池边,透出无边的孤寂。
如此岑静的时候,廊心却传来一串若银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而和缓,煞是好听。
只见一位娘子穿着仙纱如意裙,腰上细着珍珠扣,正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只竹竿做的扑蜓网。
她身姿轻盈的似是一阵风,轻轻几步间便追着几只蜻蜓离他更近。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男子,只认真扑弄起几只临荷歇息的蜻蜓。
皇帝朝栏边又走了两步,并不想惊扰旁人,却不想他才转身间,那娘子的网兜已经不受控制,朝着他后背掼了过来。
“呀!”沈婕妤惊呼出声,似乎受了惊吓,不由得捂住唇。
瞧着那背着光立着,光线朦胧的身姿,她唇边扯出丝毫不作假的诧异来,顿时双眸圆瞪:“你…你是陛下?陛下怎会出现在此处?陛下赎罪,臣妾方才一时失手……”
沈婕妤似乎害怕极了,眼眶泛起了泪珠,小心翼翼上前来将皇帝背上染上的点点蛛网扯下。
他生的那般高,小娘子只能垫着脚尖去触碰他的肩头,却在手指触碰到男子肩头的一瞬,被他以手肘阻了回来。
皇帝背倚栏杆,面上是叫人难以捉摸的阴晴不定。
可旋即,一双晦暗的眸却是起了旁的兴致,垂眸打量起身前女子来。
沈婕妤眼皮轻颤,在当今那双威严无双的龙眸注视下,她只觉无可适从。
饶是早有准备,见到那张比她想象出来的容貌更为俊美的容貌,如此巍峨的身躯,当下心间小鹿乱跳,脸颊绯红。
皇帝生的这般模样,只怕世间难有女子不喜欢的吧……
一切的早有准备,都成了空无准备,她惶惶的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是要佯装出惊恐,害羞还是什么旁的?
沈婕妤打定主意,却见皇帝忽地朝她伸手。
“拿来。”
沈婕妤心中一喜,脸下却故作煞白,仓皇的摇头后退,若即若离。
“你……陛下这是要做甚么?嫔妾只是不小心罢了……”
她话音未落,手间的竹竿已被今上抽了过去。
他并未理会这位娘子行为举止的不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负手过去,步伐款款朝着池边而去。
独留沈婕妤怔忪追在后面,竟全然不知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放着她不稀罕,却去抢一根竹竿子?
她心中恨恨的,这回还拿不下天子,太后那处如何交差?只怕对她怀疑更深重。
她几乎有了想死的心。
沈婕妤却也是见多识广,眸中泛红便又跟上前两步,瞥见皇帝执着那只竹竿,半点不留情面朝着水面抽过去。
一声鸟禽啼叫,一只彩翼鸳鸯被打的踉踉跄跄,从水边飞快朝着另一边划去。
独留一只雌鸳鸯孤零零留在水面,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的丈夫就跑了。
不一会儿,那躲在暗处的野鸳鸯便趁虚而入。
皇帝瞧了良久,严肃的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极浅的笑,冷冷的竟带着几分少年桀骜的模样。
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万人之上喜怒不辨的君主模样,快的只叫沈婕妤以为自己看错了。
皇帝做完此事,回头见这女子竟然还在,且还跟在自己身后不过两步距离,当即心中厌烦,面上便也不掩。
“连三岁小儿都蜻蜓乃是益虫,你是哪个宫里的婢女?成日无事可做来惹害不成?”
妒
云天收夏色, 处处起秋风。
乐嫣早起时收到珍娘传来的书信,信中道她一切安好,永川的一切已处置妥当。只因以往购买的两百余亩田地糟了水患, 若是要留下来整理只怕麻烦, 明年也未必能再耕种, 是以珍娘便做主替乐嫣卖掉了, 打算入京再给乐嫣重新置办。
信中最后, 珍娘道过几日便可带着管事随着镖局一同返京。
瞧着日期,只怕珍娘一行人早已在路上了。
乐嫣两年前满腔欢喜的嫁入永川, 更是在那处置办许多良田, 铺子, 如今转头一瞧,竟是尽数卖掉了, 倒是叫她了无牵挂。
如今叫她回忆永川叫人不愉悦的重重记忆, 竟使乐嫣升起许多后怕的心。
再会看, 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坚持过来那大半年的——
那段毕恭毕敬伺候婆母,成日与小姑相对的可怕日子。甚至她每每想起, 等郑夫人与卢锦薇一来, 莫非一切又要叫她重新来过?
她——
这份心事未等她仔细琢磨, 便瞧见派去收温泉庄子的朱子两手空空跑了回来。
“嫂夫人他们还是没搬走, 只说那处温泉庄子他们住了许多年的,公主在时都没说她们什么, 还说您……”
朱子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乐嫣皱了皱眉, “说什么?”
“还说那庄子叫她们的人看顾了许多年, 真金白银也花出去不少,娘子您如今也出嫁了, 卢家也不是没庄子,何苦非得盯着娘家的一亩三分地……”
乐嫣许是魑魅魍魉见的多了,听着这话仍是被气的不行。
多少难听的话都辱骂了,朱子这都还是捡着好听的说,若是全说出来,连他也不敢。
可饶是他不说,乐嫣猜也能猜到。
“我是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