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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太后仁德忧民,日多思而夜难寐。可还要再添引几条红鲤解解闷?”陈嬷嬷扶着人起身,提议道。

“罢了罢了,那些个有灵性的小东西还是留在溪流河川的好,若是到了哀家这里,只怕又是得白眼一翻,平白造孽。”龚绰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其余的不必提,改日得空不如陪哀家去一趟寂照寺,许久未去上香诵经,恐被怪罪缺少诚心了。”

陈嬷嬷敛眸应声,陪着龚绰缓步而行。

只是,该从哪方面让步?

陈嬷嬷顿时不敢再接话了,所幸现下并无旁人能听见。

“阿芜将为人母矣,总算是本分消停了,少来请安。”龚绰说,“皇上这些个日子倒是常来同哀家说话。”

“东厂的缇骑也太有恃无恐了一些……”陈嬷嬷愤然。

景榆林场。

陈嬷嬷知晓她的忧虑为何,劝慰道:“娘娘倒也不必过多担忧,兴许即日便可化险为夷,龚辅定能妥善处之。”

空庭边角的地板之下是一方洞口,洞盖被揭,那混着泥浆的雪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这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处地窖,只是如今藏了重物。

既已居安,自是少扰。

“娘娘是个有福气的,陛下孝敬您也是理所应当。”陈嬷嬷道。

蹊跷得很,恐有内异。

久虔刚从这下边爬上来,面色严肃异常,看着等在边上的司马厝而未回话。

“不好说。”龚绰摇头,“对方既是有备而来,明摆着就存了针对之意,不达到目的断不会轻易罢手。”

先前出了事,转移便可,却不想此后接二连三地又走漏了风声,吃了大亏不说,还因此留了容易被人揭发的把柄,哪能不愁?

阙楼雅阁静谧中,胧月不落而照尘,碎步未惊天语,廊前几声更漏。

——

龚绰敛了笑,将腕上的檀木佛珠取了下来,说:“哀家孤寡,膝下无子女,未有大谋之野心,也就求个家族兴旺,不想亦是艰。”

龚绰闻言却是轻笑了声,也不知是何意味,说:“终非血肉至亲,往时他可是怕哀家怕得紧,怯怯的都不敢拿正眼瞧上一回,初登基时,加礼以待,到了后头可是越发的有能耐了,借着一些个太监在旁边撺掇生起的胆量,明里暗里地削哀家的权。”

“他们循迹而来倒不稀奇,只是这回动手的另有其人,番子们撇了个干干净净。”

连日等候而未见其动,更像是将临一场有留余地的谈判,龚绰做好了被胁迫让步的准备。

司马厝眸光微动,会意地把周围人全都挥退了,“说。”

“其下收纳的箱子皆已被细细检察过,看上去平淡无奇而体积极大,箱身下角有一个极浅的暗记。”久虔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更重要的是,里头装的全是金银和军火。刀矛枪戬毫不例外全是开了刃的!”

话音刚落,边雪又被抖落了几簌,饶是司马厝也很难不动容。····须知在一般铁匠铺里打造的军火,甚至就算是中央军备,也只会在等到临近战前的时候,才会被允许磨利了刀锋枪头。而这些,就是被用了稻草秸秆分开包裹,仍是有着极强的压迫感,在于其沉敛的杀气。

东西是他们在日前得了从东厂那边传来的消息后,按着位置指引盗出来的。既是云卿安的意思,司马厝也就没多问,顺着他照做了,没想到得了个不知是祸是福的大便宜。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捅到御前谁也难逃其咎。私藏可是重罪,侯爷打算如何处置?”久虔神色忌惮。

司马厝眸中狂热仅浮现一瞬,随即便极快恢复了平静,他再瞥了那漆黑洞口一眼,转身走开了,道:“落我手上,就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藏好,诸事莫问。”

卿安给的,他要得起。

仍是清晨露重,林场后场院却早已有人在。

司马厝隔着老远就瞧着那用铁木习武的身影有些眼熟,近了看,才知原是那温家的呆瓜。

温珧到底是没什么功夫底子,折腾得着实艰难了一些,连最基本的挥耍动作做得都跟扭麻花似的,脚步也颤颤巍巍,身上的袍子脏兮兮的,想来是没少摔跤。

别说虎虎生风了,也就地上的碎雪块首当其冲,糊得坑坑洼洼。

司马厝在旁默立片刻,见温珧始终是不得要领,忍不住出声道:“你这样练,就是练个十天半月都没什么效果。”

“铁木”便是用来训练手腕、腰肌的工具,结实而分量足够,这么盲目地练下去别说出效果,还指不定就把自己给弄成伤患了,故极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温珧显然是没留意到场院边还有其他人,他先是被司马厝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时神情愣愣的,手上的动作一滞,接着就没头没尾地被铁木的动势带得转了一个圈,差点又没站稳。

“你先看着。”司马厝说着便脱了外袍上前,从他手中拿过铁木演示了一遍,动作行云流水,“你若想要练功夫,那得先学会用腰腹使力,其次以手力辅之,不然招式流于表面,最后也只能是花拳绣腿。”

温珧一听,登时臊得涨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多谢侯爷费心指点,但我只是想锻炼下`身体,并不是想学什么武功,所以也就……”

这自然是个虚假说辞。

司马厝深深地看他一眼,只说:“有毅力难得。”

“侯爷过誉。”温珧闷声道。

——“估摸着因为你是个文弱书呆子,故而荣昌公主看不上你。”

薛醒曾如是猜测道,让温珧一下子“醍醐灌顶”,接连多日,他都坚持白天抽时间偷偷到这里来练习,晚上则挑灯夜读,所想的,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没用罢了,不想较之所差甚远。

直到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消失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之时,温珧终是开口没忍住喊住了人,“侯爷,等……等等!”

司马厝停步回望,等着他的后文。

温珧和他对视半晌,眸中闪过迷茫和挣扎,最后却只是低叹了一句,“无可比之机。”

——“乡为身死,定还故里。”

他又想起那日在东厢房门口听到的话来,只觉说不尽的震撼服气。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常恐不才身,复作无名死[1]。有德故可以薄死,却从未见过真的有人,心甘情愿尽瘁埋骨,拜无功,守无边。

司马厝瞧温珧的这副气馁样子,有些不太确定地道:“荣昌?”

温珧顿时越发局促了,连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怕不是会被嘲笑。

等了半晌,却听司马厝的声音轻稳平和,让他不自觉地抬头,眸光亮了亮。

“司马性张行劣,难配金枝玉叶,温兄有意,何不溯从?”

作者有话要说:

[1]自《初入峡有感》

(本章完)

逐流去 阶上几重雪,除意皆作尘

至年,天刚微亮,青雾笼阙。

“陛下心情不佳,厂督当心一些。”伴御的内侍候在殿阶边,见了来人便小步上前行礼道。

云卿安会意点头,在锦靴踏入殿前门槛时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挪步,连脚下踩着的盘龙地衣都仿佛是污的。

里边只虚虚地点了几盏薄灯,壁上明珠映出几缕烟雾,吉祥纹都快要被吞没了,只有几名太监在李延瞻跟前侍候着,面色紧张。

“厂臣,恭请圣安。”云卿安在距离李延瞻数步之外停下,垂目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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