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千枢营,司马厝。
祁放这时也冲了进来,看到云卿安时心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含了怒气咬着牙补充道:“是在千枢营做事的官兵。”
他说着将一把火铳取出,插入孔还留有火引子烧过的痕迹,赫然便是方才的行凶之物。
别回头看,身后万家灯火盏盏,无一予他,无一是他归处,勿自作多情。
“呸!咳咳……”魏玠被呛得直咳嗽,堪堪睁得开只眼睛时,着实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个半死,“谋……谋杀,混账!”
“义父说的是。”云卿安眸色暗了暗,并未多问。
徐聿一瞬间便听明白了,忙禀告道:“已经被扣押下了,从他手里抢到了这个。”
“快去里头救掌印,督主!”府外有人急急赶来,不时还传出打斗的声音。
当府中火光同巨响突至之时,云卿安瞳孔骤缩,身体已率先一步做出反应,在浓烟弥漫、碎块砸落中毫不犹豫地将魏玠护在自己身前,猛地跨出好几步借着墙根作为掩护。
“人呢?”云卿安寒声问。
云卿安的面色瞬间又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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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至,文人、士大夫者之流则相约九人饮酒,席上用九碟九碗,成桌者用“花九件”席,以取九九消寒之意。〔1〕
寒难消,人意浓。
门外阶梯离了红绿喧嚣,坐着的人徒听夜声沉沉,寒鸦啼鸣。如水的月光晃在司马厝的脸上,他在与街道尽头无声对望。
都城繁华,隐忧尤存。
羌戎得了好处,却也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区区慈州还填不饱他们的胃口,因而羌军近月来北下至函壇关附近屡次派兵试探。龚铭得了战信自请携军以助关城边军。
可他司马厝,什么也不能做。元璟帝对颜道为拥立朔北一事不心存芥蒂是不可能的,言语中已流露出敲打的意味。
在这关头,他不能动。
苏禀辰从后方走出,也不多作讲究地来到阶梯上,掀了掀衣袍和司马厝并排而坐。
静静的,似解语不言。
司马厝手撑着一边脸,侧头望他道:“里头吵到你了?”
“我倒是无妨,本就是暄尘堆中出来的,不曾见过朔边万籁俱静。”苏禀辰说,如能通情,“侯爷可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司马厝笑道。
夜沉露重弦月冷,尤照无定戍边人。营地周边军士栖在那片静谧的天地却难得安眠,窸窸窣窣擦拭着饮血的刃尖。
声声入意,跟随着万里的间隔远去了,却到了梦里来。
苏禀辰正欲宽慰司马厝几句,周遭却在刹那之间被数十名锦衣卫重重包围。他们蜂拥而上,面色不善,其手中的绣春刀刀锋出鞘如磨牙吮血。
“与侯爷一别数日,相逢甚佳。”程岱出列,神色倨傲道,“锦衣卫办案,特来寻你一趟。”
“缘由未清,口说无凭,涉事也该有应循之规,程指挥使还是先勿要以刀剑论事,按迹查明才好。”苏禀辰面上不见慌乱,沉静开口道。····“说的是。利言刀锋都抵不过一张罪纸,就算想轻飘飘把我的名字加上去,也要看看这笔杆够不够硬。”司马厝情绪不辨地轻笑了声,缓缓起身将苏禀辰挡到了身后,在凑近程岱时用手把他腰间那半出的刀给生生逼推进鞘中。
程岱欲拔却不抵司马厝的手劲,一时又难堪又气愤,道:“侯爷也该听说过,过刚则易折的道理。”
“可不防一些人就是有总爱挑软柿捏的毛病在身,非得被踩上几脚才肯陷进去。”司马厝不甚在意地说,“程指挥使若要找,派人通传一声就是,何必大动干戈?左不过失一顿饭钱,司马定把自个儿收拾齐整亲到您府上。”
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凉薄中透着喑泠,轻飘飘地拨开人群传来。
“倘若要找侯爷的人,是咱家呢?”
司马厝蹙眉偏头。
在那锦衣卫让出的小道上,云卿安低头走出,在抬眸与司马厝对视时,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不见往日的轻浮潮意,寒凉得似乎能剜人骨血,嘴角那一向被定格住了的笑意在此刻也荡然无存。
惟有血迹似由胭脂勾勒,在那张冷白如玉的脸上格外刺眼。
“那就得看看云督的手下,有没有这个本事把我的腿给打折了。”
方才在司马厝脸上捕捉到的那一点明亮坦荡的笑意已然看不见了。
云卿安偏了偏目光,而在望向司马厝背后的苏禀辰时,他霜白的薄唇微抿,似是似笑非笑的讥讽,又像是气流乍被滞凝,凝得心寒。
都不及他有本事,纵着他了。
“有劳程指挥使,替本督与义父讨一个公道。”
因着避嫌,锦衣卫接手了此事。程岱自是得了魏玠的授意,势必要将司马厝往死里弄。
“云督且放宽心,无论是谁,胆敢私自滥用火铳用以谋害朝廷命臣都是大罪。”程岱一派正然道,“锦衣卫向来一视同仁,按律惩处,皇亲国戚都不是例外。”
司马厝眼神一凛,他确能听出些不寻常来。
火铳管制极为严格,而千枢营归他掌管,一旦着了火,轻而易举就能烧到他身上来。
司马厝嘴角噙着冷笑,而后肃了神色道:“锦衣卫要拿人我自然配合,只是这由头也总得让我心服口服,不是个板上钉钉的事,也别想指望着谁认账。”
话尾被刻意咬重强调,似是挑衅,又似是示威。
云卿安不作声,默认了程岱的眼神征询。程岱当即便早有准备似地一声令下,属下架着一位周身铁甲早已被打得破破烂烂、身上血迹斑斑的人上来,将之推倒在地滚到司马厝的脚下。
“还是先睁大眼睛瞧瞧,你千枢营的人干的好缺德事,现在是个什么下场!当作何解释?”程岱冷哼道。
司马厝不动声色地扫了脚下那人一眼,他还未说话,却听那人抽噎着道:“事非得已,侯爷可不能见死不救,听命于你非属下……”
司马厝只听这两句,心里也早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还不等他说完登时就给他迎头踹了一脚。
地上带血的牙齿都飞出来了好几颗,攀污构陷的话再也说不出。
“没个铁钳子都管不住这点斜纵歪扭的牙口,欺上罔下的缺德货干了缺德事自是得收,只去个半条命都算是便宜了。”司马厝拍了拍膝上的尘灰,若无其事地道,“清理门户不及时,让诸位见笑。”
“若三言两语就能撇得清,那还要律法做甚?”程岱不依不饶。
屋里头原先沉迷于“九九消寒”的宾客陆陆续续涌出来,见事不关己纷纷散了,不省人事呼呼大睡的薛醒也被扛走了,惟有苏禀辰依旧没有离开。
这麻烦是找定他了,端的好大一口烂黑锅往他头上扣。
“律法那也是用来讨还公道的,此事本就与我无关,我自有辩驳的立场。”司马厝直到这时才想起云卿安身上的血迹,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转了一轮。
“再说了,云督挂了彩不会也是赖在我身上吧,怨我没能飞到十几里外舍身相护不成?”
云卿安被披上了件锦缎墨色披风,堪堪盖住了后背斑驳的伤。
是如临深渊,是孤立无援,他够不着彼岸,沼泽无边而湍流无岸,渡有所苦。
“怨你,而怪我。”云卿安没抬头,鸦色垂睫隐了思绪。
“那云督是想听我解释吗?还是想直接杀了,反正连刑法律条都大不过云督的私断。”司马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