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见秦芬沉吟,有贵只当这位娇怯怯的少奶奶害怕了,他想想自家来前夸下海口,连忙把胸脯拍得山响:“我把他们打出去,少奶奶放心!”
秦芬连忙伸手拦了:“罢了,你打他们一顿容易,可是他们扭头就出去胡说八道,那样的话,咱们这酒楼的生意,只怕也要黄啦。”
南音想一想,问个问题:“有贵大哥,那几个人的手掌是不是很粗大?”
有贵能跟着范离办差,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这时不必再下去瞧,便答了南音的问题:“是,正如南音姑娘所说,那几个人的手掌……哦!他们像做活的人!难怪我瞧他们没什么气派!”
秦芬听见那些人出身不高,低头一想,已有了办法:“有贵,你来,你替我下去和他们好好说两句。”
有贵凑得近些,越听眼睛越大,下去送菜?这是什么法子?
秦芬说完,又点一点自己话里的陷阱:“金陵城不靠海,咱们这里江珧柱都是干货水发的,银刀鱼也都是盐渍过再用水洗淡了烹煮的,从没有新鲜货,他们若是答应要这两样鲜货,那就会自己露馅,也用不着咱们去戳穿了。”
有贵不由得心悦诚服,他生平头一次知道,原来吃东西也有这么多讲究,原来这些讲究,竟还能派上用场。
到了一楼大堂,有贵掸一掸衣裳,拉长声音:“掌柜的,主子问你,这几位客人究竟是怎么不满意呀?”
掌柜的已被缠得满头汗,回头见了有贵,生怕被主子问个不是,顿时更急了:
“这,这……他们说咱们店里的东西不新鲜,天地良心,咱们每天的菜都是天不亮就去新买的,想要陈菜还没有呢!”
有贵对掌柜的使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那四个人拱拱手:“我家主子说,小店招呼不周是咱们的错,既然上门了便是客,旁的不必多说,小店送两样好菜给几位品尝如何?”
为首的那中年人摆出一副倨傲的神情:“你说来听听!”
有贵笑哈哈地点点头:“我们主子说,新鲜运来的江珧柱和银刀鱼,各蒸一盘子给几位送上,如何?”
江珧柱是海货中的精品,听说滋味丰厚,比十碗鸡汤还鲜美,银刀鱼更是难得的深海珍馐,寻常人连见也难见的。
几个人听了,不由得口水四溢,心道吃了再闹事也不错,便齐齐点头应了下来:“既是你们主子有诚意,也好。”
有贵望一望四周,已有食客脸上起些异样神色,这便知道,自家主子的计谋生效了。
为防着旁人说嘴,有贵又追问一句:“几位贵客,要的可是新鲜捞上来的江珧柱和银刀鱼?得是鲜活带水的是不是?”
“自然要鲜活带水的!陈货旧货,咱们吃得还不够么!”
这下子可露馅了,不必有贵出头,掌柜的已挺直腰板昂首啐了一口:“你们这些人,莫不是想吃白食!你满天下去问问,除了海边渔民,谁能吃上新鲜江珧柱和银带鱼的!”
能到太白醉吃饭的,哪个不是有点子权势的,若是这时还看不懂,也便不要在这金陵城里混了,热心肠的人早哄了起来:
“哪来的地痞无赖,想到太白醉来吃白食,出去吧!别扰了我们清净!”
“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们这些混混该来的地方么!”
“去去去,还不出去!你小心些,京兆尹大人可是这里的老主顾了!”
几个人猜到自己败露了,可是脑子糊里糊涂,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再要辩两句,掌柜的早拎起鸡毛掸子凶巴巴地等着了。
“得了,算我们兄弟今儿眼拙,咱们撤吧!”
这一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了,掌柜的上得楼来,既感激又折服,对着秦芬,竟长揖到底:“今日幸亏少奶奶解围,不然太白醉多年的招牌,岂不是砸在我手里了!”
秦芬谦虚几句,领着南音便要出发。
一个大伙计叩门进来,先看一眼秦芬,然后对掌柜悄声说了句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掌柜的一听,眉毛倒竖:“咱们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认识商户!罢了罢了,瞧在他平日是老主顾的份上,只说少奶奶忙,推了吧。”
那大伙计又看一眼秦芬,为难地道:“那位陈娘子说,柯少爷实是认识少奶奶的。”
秦芬一只脚都出了门,却又收了回来:“你说,递话要见我的那家人,姓柯?”
柯源与玉锁, 来得甚快。
今日或许是柯家在太白醉宴客,柯源穿得格外精神,头上戴着顶青玉冠,一身滚毛边的朱红色冬衣, 前襟和下摆绣着如意卷草云纹, 颇有些富贵气象。
玉锁也打扮得富丽,梳了个反绾髻, 发上戴了几支银鎏金的珠钗、发簪, 一身粉紫绸缎袄, 双肩和腰间绣着浅翠色的兰草图样,瞧着很是气派, 比寻常人家的少奶奶也不差什么了。
可是,寻常人家的少奶奶, 可不会捧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出来应酬。
两人见了秦芬,插烛似的行下礼去:“拜见范夫人。”
如今秦芬是三品诰命,他们虽是皇商, 到底还没领上官职, 在秦芬面前,自然只有低头的份。
秦芬抬一抬手, 南音立刻上前搀起玉锁:“二位请快免礼,请坐吧。”
待二人坐稳, 秦芬微笑着问一句:“我三姐可好?”
倒不是秦芬闲得发慌硬要去贴秦淑的冷脸,如今秦家的名声珍贵,柯源若是来个宠妾灭妻, 贵妃娘娘脸上可不好看。
柯源点头哈腰地满脸堆笑:“好, 可好了。娘子性子爱闲,家常插花煮茶, 适意得很,出外奔波辛苦,我也不舍得叫她来。”
秦芬也不答话,只又去看玉锁。
玉锁连忙欠身对秦芬笑一笑:“是呢,少奶奶如今家常除开插花煮茶,还爱抄两本佛经。”
秦淑是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爱的是吟风弄月,喜的是富贵生活,加上柯家豪富,她如今又是有功之人,一日花一千两银子都没人去挑她的,怎么会想起来抄佛经?
不知怎么,秦芬想起金姨娘要回家的事来。
听说金姨娘病体沉重,几番要出铁月庵,又被病情给搁了下来,到如今,也还没出得来呢。
自然了,这并不是杨氏使的手段,她不是个虚伪的人,既应了叫金姨娘家来,那便不会作梗。
这八成还是金姨娘自个儿身子骨弱。
秦淑抄佛经,只怕也是为着她姨娘祈福。
姐妹两个有多少芥蒂的,听了这事,秦芬也只能叹口气:“只盼着三姐早日开怀吧。”
她看一看玉锁的肚子,想要关怀两句,却又强自忍住了。
这丫头眼瞧着得宠,却还得捧着六七个月的肚子出来帮忙应酬,只怕辛苦处也只有她自个儿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柯家瞧着是对秦淑和玉锁都看重的,实际上呢,却是硬将两人的地位换了个个儿,且还压制了秦淑这正头娘子,到底是商人,不可谓不精于算计。
然而秦淑和玉锁有多少可怜处,也不归秦芬这外人管,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柯源等了片刻,见秦芬无话要说,便微微欠身:“方才大堂有人闹事,在下正好听见了,瞧了两眼,那为首的中年人,在下好像认得的。”
秦芬微微侧过头去,认真地看向柯源:“三姐夫是当真认得,还是似乎认得?”
好像和确实,这上头的差别可大了。
好像认识,那便是柯源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