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提了这几句,送往杨家的礼,走的便是实惠家常的路子,不光有吃喝,连如今京里时兴的妆花缎子和云锦也选了数匹,林林总总列了老长一张单子。
说是叫两个女孩拟定礼单,杨氏也不能当真一声不问,除了嘱咐碧玺替她看顾,还趁女孩们不注意,偷偷往花厅里去看她们写的单子。
看见那一大长串的东西,杨氏先是笑一笑,后又对碧玺点头:“很好,这些礼物显得又家常又贴心,舅老爷和舅太太收了,一定高兴。”
她见两个女孩不在屋里,便顺口问一声,听见是去吩咐两个弟弟买礼物了,不由得心下大慰。
杨氏自己是享了兄长的福,深知有个牢靠的娘家比什么都实在,她操持这许多年,女儿的嫁妆少不了,眼见得恒哥儿是个好的,下头两个小的也是受教的,算一算也不枉她苦熬,保得女儿顺遂半辈子。
秦芬与秦贞娘坐在小哥儿俩的屋里,听着两个孩子吵吵嚷嚷地想主意,茶花端了一碟子蜜橘来,平哥儿才要伸手,忽地停住,讨好地看着两个姐姐:“四姐吃,五姐吃。”
秦贞娘见了弟弟这副小狗摇尾巴的讨好样就觉得好笑,看一看那碟子里才装了四个橘子,知道是怕两个孩子吃多了,只上了一人一个,对茶花微微颔首:“你是个周到的。”
这橘子是秦恒从简州送回来的,东西并不金贵,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如今秦恒在简州任同知,明面上是襄助知州处理政务,实际上却是皇帝派去监督关防的。简州乃是金陵来往鲁州的必经之路,这条路守好了,鲁国公哪怕想造反,也得先攻下简州来。
秦恒是昭贵妃的远房亲戚,虽初到任时不曾说,后头哪里瞒得住,旁人知道他的身份,先是一惊,再后来竟多几分佩服,原来妒忌他年少有为的,如今全改成赞扬了。
起先秦恒不过是想往家里捎两筐蜜桔,知州听了,连声赞秦恒有孝心,干脆大手一挥采买了百十筐,九十筐送往宫里,十筐送到了秦府。
这十筐橘子,除开是秦恒的心意,还带着知州的赞许,算是一桩喜事,也无甚好遮掩的,杨氏自来不是个矫情的性子,便往柯家、方家都送了些,再往交好的人家送一些,自家只留了半筐。
简州贫寒,产的橘子却甜,平哥儿安哥儿不曾吃过这样美味的果子,一天要吃十来个,没个几天,眼睛都黄了,茶花还当是生了大病,哪里敢瞒,哭着往上房去回禀。
杨氏听了哭笑不得,只道是橘子吃多了,原先留了半筐给两个孩子的,命散出大半去,小哥儿两个哭着不让,还是徐姨娘说给制成蜜桔片,才哄好了两个孩子。
这时哥儿两个小心翼翼地将那橘子一瓣一瓣掰着吃,不光吃自己的,还来催旁人:“四姐,五姐,你们快吃呀。”
秦贞娘见秦芬出神,知道这五妹又想起了心事,便对着弟弟微微提高声音,想引走秦芬的心神:“吃东西的时候不准说话,当心呛着了!”
秦芬原在出神的,这时被惊得陡然回神,连忙把那橘子分下一瓣放在嘴里,又酸又甜,竟不知是何滋味。
跟着那十筐橘子回来的,还有秦家派了去服侍秦恒的一个下人,秦恒各有书信带给父母姐妹,连两个弟弟都各有一封,秦芬的那封,除开寒暄和家常,另有一句,“范大人途径简州,愚兄偶见一面,其尚未转醒。”
简州与金陵近千里之遥,范离受伤的消息进京已是多久前的事了,怎么到如今还未转醒?那小牛犊一样强壮的少年,怎么这次竟病倒了下去?
秦芬知道范离是跟着皇帝从潜邸挣上来的,君臣情分非比寻常,她虽疑心过兔死狗烹,可是想想皇帝如今并无多少心腹,又觉得不至于下狠手除去范离。
前几天收了秦恒的信,她心里却拿不准了。
范离素来体健,又是皇帝心腹,受伤了也该得到及时医治,算算时间,早该慢慢康复了,何以到今日还未转醒。
除非,那下手的人根本不想他醒。
秦芬于那位名义上的表姐夫知之甚少,从前只知道是个沉默实干的性子,如今这位表姐夫做了皇帝,更叫人猜不着了。
秦芬知道人不能闲坐着乱想,赶紧把话题转到旁人身上:“听说表姐这次产后失调,要坐满双月子的,太太原说后日就要进宫探望,这下倒要迟一些了。”
听见大人说起这些,两个孩子早觉得闷了,连声请了姐姐们出去,自家往院子里去丢沙包玩。
秦贞娘领着秦芬出门,边走边闲谈:“哪里是产后失调,是找个借口歇着,避一避皇后的锋芒罢了。”
“这话怎么说的,表姐还没出月子,皇后便又想着折腾她了?”秦芬边说,边在心里编排那皇后,再怎么争宠别苗头,也不能祸害月子里的妇人吧。
秦贞娘受了杨氏指点,如今已有些明白了这里的道理,此时便掰开揉碎了,讲给秦芬听。
其实道理也并不复杂,甚至是简单得令人发笑,皇后就是看不惯昭贵妃得宠,变着法子地折腾她罢了。
昭贵妃八面玲珑,平日里对着皇后,毕恭毕敬、毫无错漏,大着肚子,还能去服侍皇后梳妆穿戴,皇后再想挑毛病也得顾忌她腹中的皇嗣,加上皇帝护短,从前只能忍着。
如今却不一样了,昭贵妃才在月子的尾巴尖上,便被皇后叫去立了大半天的规矩。
“现下昭贵妃腹中没有了皇嗣,这副娇滴滴的身子却是跪不坏的!”秦贞娘向来少说人是非,这时也忍不住捏着嗓子学一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被逗得一笑,秦贞娘也扯一扯嘴角,紧接着又恨恨地道,“这个皇后,真是疯魔了,再怎么不喜欢表姐,也不能在这时候折腾人呐,月子坐不好,表姐的身子可不就要坏了!”
“那么,这坐双月的法子,又是谁给表姐出的?总不是皇帝表姐夫自己想出来的吧?”
“哪里用得着皇帝自己想!他一向把表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只要随口说一句,下头多少人挤破头地讨好表姐。”
听了这一句,秦芬心下忽然又起个希冀,皇帝到底还是重情之人,说不得范离这次受重伤,真的只是个偶然。
姐妹两个还没走出园子,便望见一个婆子着急忙慌地跑了来,秦贞娘见这婆子如此失态,便唤住了她:“怎么了?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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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嗐”一声:“商姨娘没了!”
商姨娘是生养过的妾室, 自然不能和打发丫头似的,一匹白绢几十两银子就装裹了。
杨氏向来重规矩,秦家的子女们,依着规矩还得给商姨娘戴孝。
上来回事的婆子知道这事主母不会高兴, 也不与两位姑娘多说, 唉声叹气地告退,垂头丧气地往上房去了。
姐妹两个不曾随着婆子去上房, 自己回了院子, 两人心里有事, 都静不下来,干脆把针线拿了出来, 给三公主做斗篷。
三公主百日和杨舅老爷进京,都是冬月, 那时天冷,杨氏又给了一块上好的白狐皮子,指点姐妹俩给三公主做个大毛的斗篷送上去。
那皮子是旧年收的, 水头极好, 只可惜不大,裁了做手筒这样的小件太可惜, 杨氏一向舍不得的,不曾想, 这时候却用上了。
秦芬性子慢些,便拿着珠子一颗颗比对,按照珠子大小、颜色深浅排好了, 拣选着给斗篷上配图样, 一边做事,一边听秦贞娘叙家常:“这次商姨娘没了, 又有得好闹,叫我们给商姨娘戴孝,娘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