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上蒲草的目光, 好半晌后才叹口气:“蒲草,你怎么问起这话来了?这府里没有谁待我不好, 我心里没什么不痛快的。”
这话还是在打马虎眼,蒲草听完不由得急了,想起表姐的话, 心下一横, 也不顾什么忌讳不忌讳了,脱口道:“那日我与姑娘提了选婿的事, 姑娘便向上房告假了,还说没有不痛快?”
桃香听了这话,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看向蒲草。
蒲草早猜到桃香的反应,两手乱摆:“哎呀,我不曾说什么混账话,我只说姑娘要先在心里有本谱,以后选婿才知道选什么样的,当真不曾说别的!”
秦芬点点头:“确实不曾说别的。”
桃香愣怔片刻,竟附和起蒲草来:“是呀姑娘,蒲草说得没错呀,你是该在心里先想好了才是,满府里也只姑娘你没定下了,虽不能自己往外张罗去,总该有个数才是。”
蒲草原还担心受埋怨,此时见同伴也站在自己一边,不由得摆个“理当如此”的表情,对着秦芬说起话来,也顺畅许多:“姑娘,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可是究竟是为着什么,你总该叫我们知道,虽我们不能帮你解忧,听一听你的心事也是好的。”
秦芬不好说什么一世一双人的话,那在当下也太离经叛道了,于是绕着弯地道:“你们可知道,说给六姑娘的那位方三少爷,身边有个叫秋蕴的大丫鬟可不简单。”
这事众人都知道,此时听见也不奇,蒲草点头应下:“知道,不过是个不规矩的丫鬟罢了。”说了这句,又替秦珮叹一声:“六姑娘这也是没法子,若是不定下方家,说不得就被英王妃给弄进王府去了。”
秦芬不曾接着说秋蕴,又抛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来:“此次展荷和丝柳两个去徽州,怎么太太竟准了?”
桃香接过口去:“这事我知道,那日给四姑娘送玫瑰酱的时候听见一耳朵,四姑娘向春柳抱怨这事,春柳却说,太太是有意准了她们去的,此去徽州事多繁杂,老爷忙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思管她们,她俩的性子也不是安分的,到时候一吵嚷,老爷先嫌烦了,说不得就要动手打发她们出去的,此乃是借刀杀人呢。”
秦芬不意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弯弯绕,本以为杨氏是不得已的憋闷,原来竟是一举两得,既把碍眼的人打发出去,又不必自己动手,当真是高招。
蒲草见秦芬的眼神亮了起来,心里约莫猜到些,试探地问:“姑娘,你是不是怕往后相个方三少爷那样的?”她猜着自己姑娘是怕过上太太这样的日子,可总不好说主母的闲话,便拿了方家来说话。
秦芬听见蒲草说破,倒有些讪讪,她生怕被安上离经叛道的帽子,便干咳一声:“人心总是想贪多一些的嘛,有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又想舒心惬意的生活。”
桃香算是自幼跟着秦芬的,这时便帮着她说起话来:“姑娘,这怎么能算贪心呢,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这屋里就咱们主仆三个,我也不怕得罪了太太,我只告诉你,太太原本不必这样自苦的。你不说别家,只说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里,你可曾看见一个奴婢跳脚的?太太她便是太好性儿了,才容下了那许多的奴婢。你若是怕这个,那可算是白担心了。”
秦芬仔细思量一番,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心下略舒坦了些,忽地又想起三房那几个庶出的堂兄弟姐妹,又皱起眉头来:“可是三婶不还是有好几个庶子庶女的?”
此次是蒲草开口了,她是家生子,这些事情知道得比桃香多:“三太太是老太太做主聘进来的,她娘家门第低,只有三老爷挑她的,她哪能反过来挑三老爷?姑娘瞧咱们太太,却不是个拿子女攀高枝的,你既不想着去高攀,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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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都有道理,也甚能安慰人心,可是说来说去,还都只是做个正室大妇如何威严风光,没一句是真正点到秦芬心坎上的,她捏着被角揉搓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哎呀,这些什么嫡出庶出的,可真是烦人!”
桃香是外头买来的,见过外头小民百姓的生活,这时听了秦芬的话,心里透亮,笑着道:“这嫡出庶出的苦恼,也只大宅门里才有呢,小门小户的人家,吃饱饭都是幸事了,谁还有空想这个!再说了,便是深宅大院,也不都人人爱热闹的,听说四姑娘说的那姜家,便是不许纳妾的。”
这话出来,蒲草也明白了姑娘这些日子在愁什么,她本以为姑娘在苦恼迟迟不曾定下前程,这时才懂,原来姑娘愁的,是以后过得不如意。
既是知道了秦芬烦恼的根源在哪里,两个丫鬟便知道怎么劝解了,蒲草深知大宅门里的内情,桃香知道外头人间百态,主仆三个关起门来,细细说了小半个时辰。
秦芬听了两个丫鬟的话才知道,原来在这朝代,不论贫富贵贱,纳妾不是定律,就连皇子们,也有不纳妾的。
受了两个丫鬟开解,秦芬心里好过多了,想一想这些日子病歪歪的,人都没劲了,该好好补补,便叫人往外买一道八宝酱鸭给晚饭加菜。她独个吃不完一整只鸭子,便命人分出一半送给秦贞娘去。
这里秦芬才吃几口饭,秦贞娘已走了过来:“你怎么今儿想起吃酱鸭来了?嗯,不光有酱鸭,还点了炒肉丝和罗汉斋,胃口不错,想来是大好了。”
“四姐坐,四姐可吃过了?要再添碗饭来吗?”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我来是叫你明儿去我那里,前几日去杨妃娘娘院里选了几匹料子,也有你一份,我们挑一挑,好好做几身衣裳。”
秦芬知道秦贞娘是喜爱打扮的,她病了这几日,人没精神,确实需要有件事来振奋一番,于是一口应下:“好,明天请过安了我和四姐一道选。”
次日晨起,姐妹二人便一起去了上房。
近来事多,杨氏日日忙得打转,早上起床便不大精神,两个女儿来时,她还坐在妆台前瞌睡着,听见通报,阖着眼睛吩咐一声:“叫她们进来,外间空了一夜,还冷着呢。”
秦芬挽着秦贞娘的手进了里间,杨氏的卧房一如既往地素净大方,就连杨氏的面容,也与数年前并无半分改变,然而屋里燃的香,却换成了凝神静心的沉水香,想来是主人心事太多,需要宁静。
时光终究还是不留情地淌过去了。
紫晶捧着件翡翠色袄子来了,杨氏看一眼,摇了摇头:“这衣裳不大显气色,换个红的吧。”
秦芬知道,这些日子,府里一是打点秦淑出嫁,二是预备秦恒春闱,三是与方家走定亲礼,除开秦恒的事能丢一些给秦贞娘,旁的都得主母出面,杨氏着实是累得很了。
她想起蒲草说起的那句“太太吩咐了,姑娘要吃用的一概照准”,心里不由得对杨氏多些感激。
忙成这样,还能多嘱咐一句照顾自己这庶女,杨氏实在算是很宽厚了。
想到这里,秦芬走上前去笑着道:“我好几日不来请安了,便给太太梳妆,表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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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梳妆,不过就是从妆匣里替杨氏选两样首饰戴上,她想想杨氏要穿红衣,便替她选了一对石榴色的红宝石耳坠子,又选了一根红珊瑚的金簪,因着头上和衣衫颜色足,手上便只选个嵌珍珠的戒指,再选一只才不至于显得太村。
杨氏含笑受了,还赞一句:“五丫头的孝心,我一向是知道的。”
紫晶服侍着杨氏穿好衣裳,秦贞娘便与秦芬一边一个,簇拥着杨氏往外去了。秦淑与秦珮也已到了,见杨氏出来,便上前见礼。
杨氏抬抬手,领先坐在饭桌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