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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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贞娘站在一旁,只是觉得心惊。自家几个姨娘,哪怕是最令人厌恶的商姨娘,有孕后也只不过是被打发去了庄子上待产,日子虽清苦些,却无性命之忧,此时听表姐的话,那英王妃可是连胎儿都不放过。
天家门内,竟然薄情至此。
杨氏见侄女渐渐无甚慌乱神色,便开始吩咐事体,先说一句每日给杨侧妃泡三次红糖水喝,碧水一瞧快到午饭时分,立时吩咐小丫头浓浓泡上一碗来,口里还道:“奴婢们未曾经过事,都不懂这些呢,姑太太来了,可就好了。”
哪里是不懂,碧水是姑娘不懂得,下头陪嫁的妈妈难道也不懂得了?分明是不敢拿主意罢了。
杨侧妃心下自然明白这道理,可是却不曾说破。
别说是下头人了,便是她自己,也不敢随便拿主意的。
她肚子里怀的,可是皇族血脉,若是哪个主意拿错了,英王妃立时就要揪着发难,若是静静不动,反倒不必担干系的。
杨氏看着杨侧妃喝光了一碗红糖水,又道一句:“若有阿胶糕,拿来放着,每日晨起先吃一块,身上不好了,再多吃一块,暂且养着身子,等府门开了瞧过大夫再说。”
碧水一句一句应下,等杨氏全部说完,才道:“阿胶糕有好几盒呢,都是山东济州来的正宗货,只是不敢胡乱拿出来,怕不合用。”
方才杨氏替侄女心急,什么都顾不上细想,这时听见碧水的几句话,忽地回过神来,反倒有些后怕了。
杨侧妃的心思极细,瞧见杨氏的神情,立时道:“姑母不必多心,碧水,还不去取了阿胶糕来我吃一块?我这会觉得虚,正想吃一块呢。”
她来王府数年,虽然深受英王宠爱,却也过得如履薄冰,慢慢把性子磨得圆滑柔韧,早忘了当初在娘家时,她也曾是个爽利明快的少女。这时杨氏一点不曾顾忌,当机立断替她拿了主意,她从前的那股子气性又上来了,竟又敢拿起主意来了。
碧水自然明白这里头的变化,见自家主子又振作起来,心里又是酸又是甜,眼圈儿也泛红了。
她瞧着主子慢慢吃光了一块阿胶糕,又见姑太太细致地替主子掖好被角,犹疑半晌,忽地跪倒在地上:“请娘娘和姑太太恕罪。”
杨侧妃见了,不由得奇一奇:“好端端的,请什么罪?”
杨氏和秦贞娘稍一愣怔,便都明白了,前次青莲居不曾召见张妈妈,原来不是杨侧妃的主意,根源在这里呢。碧水是大丫鬟,自然能约束下头不往主子面前递信。
可是,杨侧妃身孕不稳这样的大事,青莲居都不敢透出一个字去,外头的事情,怎么又好拿来搅扰杨侧妃呢。
杨氏抢着摆摆手:“碧水姑娘不必多说了,请起就是。”竟是一个字不提了。
听了这话,碧水愈发羞愧起来,口里喃喃几声姑太□□德,慢慢站起身来。
杨侧妃将姑母和碧水来回看一遍,指着碧水肃起面容:“好,好,如今有什么事,你们都瞒过我这主子,眼瞧着我是用不起你们了。”
碧水还未听完,立时双膝跪地,伏在地上,连声道不敢。
“还不快说来?”
杨氏才要劝阻,杨侧妃便摆摆手:“姑母不必劝我,我倒要听听这丫头为何欺瞒主子。”
碧水不敢迟疑,将秦翀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一个字也不曾添减。
杨侧妃一听,立刻对碧水斥了一声糊涂,随即又转过来对杨氏道:“姑母不必忧心,回去请转致姑父,这事我一定择机向殿下提起,殿下是个明白人,一定会替秦大人说话的。”
见杨侧妃应得如此干脆,杨氏和秦贞娘心里却又不好受起来。
先前在家,一家子把杨侧妃和英王想得那样,如今人家听了秦家的事,想都不想便应下了,可见得是丝毫不曾与杨氏这姑母见外,杨氏心里不由得懊悔,方才自己应当更周到些的。
其实,若不是方才她态度坚决地替杨侧妃操持事情,杨侧妃此时也不会这样当机立断。
血脉亲情,胜过了利益干系,此时愈发浓烈,愈发紧密了起来。
姑侄两个此时心里都在替对方着想,一时不曾说话,秦贞娘见了,也不去搅扰,只走到边上,对着墙角听使唤的那个小丫头轻声嘱咐几句。
小丫头亲眼见了主子是如何对待姑母一家的,这时哪敢托大,秦贞娘说一句,她便猛地点头,说得几句,秦贞娘忍不住笑了:“这位姐姐,如你这般点头,发钗都要掉啦。”
她这话说出来,屋里的气氛顿时一松,杨侧妃当先笑了起来:“贞娘从前是个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如今越长大越顽皮了?”
杨氏也笑了:“这都是跟五丫头呆得久了,人也活泼些,五丫头一向都是个好的。正是因为五丫头好,我才不肯轻易许出去,娘娘知道,她是个庶出,总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
杨侧妃听得这一句,便放在了心里:“五丫头既是个好的,我自替她留心些。”
王府重地,外人也不好久呆,见侄女心神安了,杨氏又嘱咐一大堆,连午饭也不曾留下用,领着秦贞娘又回去了。
起先杨侧妃是为着英王忧思过度,才致见红,后头是英王安危和自己身子两件事情一起催逼,才愈发虚弱了起来,此时娘家姑母来了一趟,满心护崽子一般将她护在怀里,她心里有了底气,身子竟暖和了起来。
目送杨氏出去后,杨侧妃提起一口气,朗声道:“碧水,吩咐小厨房做茯苓芡实糕来。”
碧水奇道:“姑太太不是说了吃阿胶糕么,怎么娘娘又要芡实糕,那东西可不一定合用的。”
“我是用不上,可是殿下在宫里难道用不上了?多做一些,每日都送一趟,到时候不管是其他殿下,还是大太监们,都能垫补两口。殿下与陈虎还算说得上话,这东西想必不会被拦下。”
碧水见自家姑娘又鼓起劲来,心里也欢快些,忽地又想起一事:“可是,王妃那里……”
“你只管使人去说,就说是我要送给殿下的,瞧她敢不敢拦。”
年节下都是一些走礼的事情, 因着如今时局动荡,秦芬操持家事也不敢轻忽,每一件礼都细细问过主家身份,在心里反复思索了, 才发出回礼去。
张妈妈和碧玺在一旁见了不由得都笑:“姑娘这份细致, 在咱们家可算得上是头一份了,往后操持再大的家业, 也尽够的。”
秦芬知道她们是打趣自己, 闻言也不恼, 只微微一笑,问一句旁的:“平哥儿和安哥儿睡午觉可起来了?今儿天气好, 也别总闷在屋里,该出来走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