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紫晶离得远些,不曾听清,才要上前再问一声,秦芬已站起身来,从壶里倒出一杯淡茶,喂杨氏喝了下去。
杨氏喝完,又要一杯,这次却只喝了半杯就不要了,头一歪,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秦芬放下杯子,走到紫晶面前,低声道:“紫晶姐姐,太太这时病着,喝茶只怕冲了药性,莫不如取一罐雪片糖来,再取些细盐,冲些糖盐水给太太喝下。”
这法子古怪,紫晶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五姑娘自家是生过大病的,或许是那时听了大夫的偏方也说不定呢。
再者说,糖水是好东西,盐水也不过就是下饭的清汤,横竖喝不坏人的。
大夫也说了,多喝水是有好处的,又嘱咐茶冲药性,紫晶还特地将茶泡得淡一些,这时淡茶也怕不好,干脆不喝,便泡五姑娘说的这糖盐水了。
紫晶叫小丫头往厨房要了雪花糖和细盐,依着秦芬说的话,调了一碗糖盐水,搁在炭盆边上温着。
待杨氏再醒来要水时,紫晶端着茶碗却不上前,只递给秦芬,好让她做这一桩功劳。
秦芬知道这是好意,冲紫晶笑一笑,喂杨氏喝了那碗糖盐水。
杨氏本是沉沉睡着,喝了这碗味道古怪的水,倒清醒了一些,用力睁开眼睛,半天才看清楚身边的人:“是……五丫头。”
紫晶心里原是揣着块大石头,这时一下子放下了:“太太醒了!”
杨氏无力地点点头:“这水,味道可有些怪。”
听了这句,紫晶心里一紧,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替秦芬担了这事去,却听得杨氏又说一声:“虽怪,倒十分解渴。”
紫晶心里大定,点出秦芬来:“是寻常的糖水,加了少许细盐,这是五姑娘原先生病时,大夫嘱咐她这么喝的,她见太太这次病得难受,便也吩咐奴婢照做了。五姑娘孝心可嘉呢。”
此番杨氏病倒, 二房里不曾乱做一团,外人瞧着,倒比从前更齐心几分。
四姑娘坐镇管家,五姑娘在上房侍疾, 连三姑娘, 也日日守着六姑娘照应,二房的奴婢们见几位主子姑娘如此行事, 无一个懒怠松懈的, 日日自晨起至晚睡, 都是干劲十足。
这日许氏正在屋子里算账,忽地门外小丫头报说紫晶求见, 她将账册搁在一边,闭起眼睛自家念一句:“成日理不完的乱账, 看得我眼睛疼。”
翠儿在旁不敢回答,待紫晶进屋,连忙轻轻咳了一声。许氏听见, 便睁开眼睛, 下头紫晶早已行下礼去:“见过大太太。”
“这会来,可是有事?”当着外人的面, 许氏又恢复了平日那四平八稳的样子。
紫晶恭恭敬敬,语气还带着几分客气:“我们太太如今已大好了, 大夫说要补身,开了一味八珍鸡汤,厨房里说其他的药材都易办, 只是有一味五年的参须, 得问了大太太,往库房里取了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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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个鸡汤, 参须也用不上许多,许氏自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为难二房。杨氏自家底子厚,她若自己想掏出银钱来办,一斤也办得起,此番特地来问,反倒是显得尊重她这个当家的了,于是大手一挥,准了此事。
翠儿听了,干脆再做个人情给二房,唤了门口的小丫头来,命她跟着去库房吩咐此事,也省去紫晶一些口舌,紫晶连声谢过,退出去不提。
紫晶出去,许氏将账册拿起,稍一摩挲,便合起来放在边上:
“往日瞧着二太太这人,总觉得她是聪明面孔笨肚肠,真以为家中有两个妾放着,就是男人的身份,女人的贤惠了?又不准下人在姑娘们面前嚼舌,是显摆她出身大家,行事光明磊落么?”
翠儿跟着许氏多年,私房话自然说得,这时听了,顺口应一句:“二太太于这上头上,确实略迂了些,比不上太太行事干脆。”
许氏苦笑着叹口气:“如今瞧着,迂倒有迂的好处,她亲生的、庶出的女儿也有好几个,这时不计前嫌、各行其事,倒把个二房勉强支撑起来,哪像我的月儿和敏儿,唉……”
翠儿见主子又想起伤心事,少不得劝:“太太,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咱们二姑娘和那几位姑娘,不是都挺好的,嫡亲的堂姐妹,也不比那隔肚皮的姐妹差多少。”
“就算敏儿以后当真不如意,能借贞娘那丫头的势,函哥儿又待如何?他总不能去借秦恒那毛小子的势吧?一个庶出,难道还骑到嫡出的头上来了?”许氏不以为然,气性一上来,倒又不伤怀了。
“老爷在徽州,是不是又纳了个小?那芜子汤,可记得吩咐下去。”
前头才羡慕二太太多子多福、儿女齐心呢,这会轮到自己这房,手段却又凌厉起来了。
许氏仿佛看透了翠儿的想法,轻轻冷笑一声:“难道还真似二太太那样,弄个庶子出来,等着尾大不掉的那天?”
翠儿听了,知道主子自有主意,也不多劝,只低声应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大好,秦芬虽不曾废寝忘食地服侍,却也算得上是战战兢兢、尽心尽力,人都累瘦了一圈。
这日杜鹃替杨氏略略梳洗一番,扶她坐在床上,她精神头比前几日好了,这才有心思去瞧秦芬。
秦芬接过丫鬟送来的药碗,先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才递给杜鹃:“这药不冷不热,正好能喝的。”
杜鹃接了,喂杨氏喝下,又扶杨氏躺下,杨氏摇摇头:“躺了几天了,骨头都要散架了,多坐一会也无妨。”她说罢,又问一遍日日都要问几十遍的那句:“平哥儿可好?”
秦芬笑一笑:“回太太,可好着呢,听奶娘说,平哥儿比前几日又大了一圈,今儿早上还睁开眼睛了呢。”
杨氏听了这话,仿佛看见儿子睁开一对迷茫的小眼,不由得也笑了:“还好这孩子壮实,这一遭不曾生病。”
二人又说几句闲话,秦芬都一一答了,杨氏一边微微颔首,一边打量秦芬。
因着侍疾,这丫头也不曾穿什么华贵衣裳,只穿一身素净的月白交领紫色袄子,下头是一条浅一色的淡紫棉裙,袖子挽起两道,头上梳着一个简单的朝云髻,那副利落的模样,瞧着倒不似深宅内院的姑娘。
这样想着,杨氏便顺口说了出来:“五丫头这模样,倒有些大家主母管家的架势呢。”
秦芬识得这是好话,闻言抿嘴一笑:“若说管家,这几日四姐才辛苦了呢。”
这倒不是她拍马屁,秦贞娘的辛苦,乃是劳心,比她出力干活,也不遑多让了。
一边是杨氏和秦珮病倒,一边又是徐姨娘产期在即,两边都是千头万绪,秦贞娘一坐进抱厦,就有十几个婆子丫鬟等着回事,虽就在秦芬边上的屋子,姐妹两个,却不是日日见面的。
杨氏和秦珮这里倒还罢了,徐姨娘的事,本可一气儿推给张妈妈和下头人,秦贞娘瞧秦芬的面子,竟也亲自过问了,虽不至于问到细处,但是时时叮嘱张妈妈一句“瞧五姑娘的面子,不可轻忽徐姨娘那里”,总还是要好得多的。
这些事,姐妹两个匆匆见面时,秦贞娘便会说出来安秦芬的心。秦芬原是怕下头人怠慢徐姨娘的,此时却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这时杨氏提起管家,她便赞一句秦贞娘,这也是应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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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见秦芬乖巧懂事,心怀大慰,不知怎么,想起应承二侄女的事,心下忽地不自在起来。
那时应承,乃是不忍看着长大的二侄女为难,加之彼时对两个庶女也无甚深情厚谊,应也便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