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照章办事便罢,若是太太摇了头,下头人看着风头办事,自然要使绊子。
看了看梨花蹙起的眉头,徐姨娘的实话都快要到嘴边了,还是咽了下去,她此时倒想起,梨花便是杨氏给下来的,思索半日,还是道:“那药实在是苦得喝不下,我只怕呕多了伤身,自家如何倒不论,只怕肚子里这个受不住。”
梨花也知道此时主子那肚子里才是顶顶要紧的,也不劝说徐姨娘了,只愁眉苦脸地道:“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府里如今事多……唉,太太说,如今事忙,姨娘这事是给厨房添了麻烦了,既是有了一道药膳,已是滋补的了,每顿再有一荤二素,一饭一汤,也就是了。”
寻常份例,姨娘也该有个两荤四素的,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减徐姨娘的份例了。杨氏出身大家,最讲究个赏罚分明,家中的儿女、妾室乃至奴婢小厮,若非犯错,寻常也不会削减份例。徐姨娘也不曾想到,自家不过只是要了个药膳,竟惹得主母如此不悦。
梨花见主子愣怔不语,轻声道:“如今咱们回了老家,许多事情不如原先便宜,太太只怕是不愿落了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里的口实,这才……姨娘倒也不必往心里去。”
徐姨娘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这话也有些道理,可是那去母留子几个字,却愈发显明地烙在了她心上。
秦芬也不曾想到,晚饭前秦贞娘还特意打探了消息,说太平无事的,吃晚饭时,当着众人,杨氏竟是一点面子也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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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妈报了徐姨娘不妥,杨氏也不叫她去边上回话,自家手里捧着粉彩小碗,捏着银头嵌金乌木筷,慢条斯理又吃得两口菜,才道了声“讲”。
张妈妈把徐姨娘喝不下药,又想吃药膳的事一说,秦芬便臊得脸都红了,又不好起身替徐姨娘道不是,当真是坐立难安了。
她原以为,徐姨娘虽然嘴碎爱议论是非,大面上的规矩还是懂的,谁知如今才回老宅,正房太太还未如何,徐姨娘已经挑这拣那的了,更不必说,主屋里还昏着个病重的老太太呢,自大太太这当家主母,到下头的孙辈,谁又敢多事了?
杨氏听了张妈妈的回话,眉毛也没掀一掀,只淡声道了个“知道了”,又慢吞吞喝了几口银耳红枣汤,细细咽了下去,好半晌后才开口吩咐:“既是徐姨娘要喝药膳,那便依着她,腹中胎儿要紧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烛光灼灼,耀得秦芬不敢正眼看杨氏,只觉得杨氏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讽刺。
“既是要了药膳,已给大厨房添了麻烦,份例便该减一减了,张妈妈瞧着办就是,分寸要捏好了,别叫厨房里的人觉得咱们乖张,可也别叫人欺了咱们去。”
这话一出,秦芬倒闹不清楚了,这位顶头上司现下显然是不快的,但,到底是想敲打徐姨娘的逾矩,还是要维持二房在府里的地位?她偷眼看了一眼杨氏,见她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便又去看秦贞娘。
谁知秦贞娘此时也是满脸不解,倒是边上的秦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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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节,几个女孩吃饭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安安静静用了饭,杨氏便放各人回屋去了。她瞧着倒不像气大的模样,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老太太不好,你们都该去轮流侍疾的,屋子也要好好收拾,各人都把自己的事情料理清楚些,别慌脚蟹似的,拣了这件事,又丢了那件事。”
次日一大早, 桃香就照吩咐,早早唤了秦芬起床。
当着众人,秦芬被杨氏给了个没脸,也不去计较盘算那许多, 昨儿回院路上, 秦珮闷了一肚子的话,一路上几次三番想开口, 都被锦儿给按了回去, 秦芬只作不知, 与秦珮互相道了句好睡,施施然进了屋。
秦芬知道, 现代社会的老板且还有许多随心所欲践踏下属尊严的呢,更遑论杨氏这个封建时代的后宅之主。与杨氏理论, 那显然是白日做梦,倒不如自家谨小慎微些,还更实际。说到底, 杨氏也不曾出言训斥她, 大约昨儿乍一听见徐姨娘挑挑拣拣,心中有些气, 出了也就好了。
没法子,人活在这世上, 总要受些气的,若是小气忍不下,只怕还要受大气。
这日穿的衣裳, 是秦芬睡前亲自挑的, 如今老太太病重,杨氏待她又有些阴晴不定, 秦芬特意挑了件天蓝色绣折枝花卉的对襟褂子,下头配一条素淡白绫裙儿,头上也不戴大首饰,零星点缀几朵烧蓝珠花,一身打扮中规中矩,衬得秦芬整个人都老成了些。
桃香知道姑娘在太太面前得了个没脸,也不多问,自家也学着姑娘,穿了身老气横秋的衣裳,两个人出得门来,迎着天光一照,倒都好似大了几岁。
主仆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秦芬心头松快了些:“走吧,给太太请安去。”
秦贞娘与秦淑住一个院子,她如今本就不愿意与秦淑一道,心中又存了事,便特地起了个大早,横冲直撞地进了杨氏的屋子:“娘,我来了!”
杨氏才梳洗毕,妆都没上,肩上围着大布巾,素白着一张脸,瞪了女儿一眼:“回了老家,还这么大呼小叫的,等进了学堂,先生准要说你了!”
秦贞娘却不曾接口,只道:“娘,我想了一夜也不曾想明白,你做什么突然给徐姨娘和芬丫头好大一个没脸?徐姨娘做的事或许不合你的心意,可是芬丫头到底不曾做什么呀。”
“这话听着耳熟,仿佛从前你替秦淑辩白时,也曾说过的。”杨氏心情尚可,倒与女儿开起了玩笑,“你那时说,金姨娘争抢,只是她一人所为,秦淑却不曾与你争抢过。后来呢,秦淑那丫头究竟还是露出了本来面目,虽不曾明着与你争抢什么,暗地里给你使的绊子可不少吧?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也不清净吧?”
秦贞娘一时无话,摸了摸耳垂上挂着的坠子:“芬丫头和秦淑,不一样的!”然而怎么个不一样,她这直心快口的,却说不清楚。
杨氏自然知道,秦芬和秦淑,一个是真厚道,一个是假老实。从前逼着女儿与秦淑亲近,女儿总有许多不乐意,不时就要回来抱怨两句,如今女儿自家与秦芬交好,却是天天口里心里惦念着,有吃的喝的也常想着五丫头,冷眼看下来,两个庶女,确是不同的。
可是,她这里要敲打徐姨娘恃宠生娇,如何又能单独给了秦芬脸面呢。若是叫徐姨娘以为可以借着子女往上爬,真到了肚子里的那块肉瓜熟蒂落那一天,岂不是又要母凭子贵,再凭空多出一个金姨娘。
回府的路上,紫晶提醒她徐姨娘可能恃宠而骄,彼时她还只当紫晶是过虑了,待到徐姨娘开口要起了药膳,杨氏才猛地警醒,妾就是妾,天生就该低头做人的,做主母的,决不能待她们过分宽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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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你,急什么,你只想想,我可曾对芬丫头说一句重话?”
秦贞娘见自家娘亲不曾把话说绝,知道她也不是当真恼了秦芬,于是立意替庶妹争上一争:“娘,徐姨娘那里我管不着,可芬丫头与我是好的,你看我的面子,也别太为难她了呀。”
杨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才多大的人,能有多大的面?你二表姐如今已是王妃了,还不曾对我说过这样托大的话呢,等你哪日也作了王妃,再来用面子压我也不迟。”
秦贞娘将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娘,待会她们来了,瞧见我先来,准都知道我是来给芬丫头求情的,若是你还待芬丫头照旧,岂不是显得我没面子?我不管,我不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