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疼了一下。
抄书在柯府确实是最简单的处罚,但一切行为,只要带了惩罚的意思,便是将人傲骨打断放在地上磨,令人反复直视自己的错误,翻来覆去怎么看都是屈辱。
从他认识柯鸿雪以来,阿雪抄书也不过就那几次,还都是因为他惹了父皇母后生气,让太傅责罚,他躲懒,缠着阿雪帮他抄的。
柯鸿雪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已是连父皇都是称赞的沉稳性子,谁又见过他犯错,谁又罚过他呢?
而今因为他,连累了阿雪。
沐景序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自责情绪,他抿抿唇,沉声道:“是我的过错,连累了你。”
柯鸿雪:“学兄不必这样,与你无关,是我钻了牛角尖陷入了魔怔。死者合该入土为安,我为求自己一时心安,将他强行留在身边迟迟不肯安葬,想来若是有阴曹地府,他也是不得转世投胎,反倒是我害了他。若非学兄那番话点醒我,想来我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走不出来,寒英谢过学兄。”
沐景序微怔,眸中闪过一丝惊异。
想来……到现在……走不出来……
他沉默片刻,问:“你将……那颗头骨埋了?”
柯鸿雪闻言绽开一个笑意,点了下头:“埋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将他留在身边又能怎么办呢?不过是一丝慰藉罢了,想来他应该也很希望看见我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
沐景序点点头。
他强迫自己忽略了刚刚听见柯鸿雪说走出来了时,那一点奇异到说不出来的酸涩情绪,理智上赞同他这番话:“也对。”
……
可话音刚落,沐景序瞬间反应过来。
等等!
不对!
什么之痛?丧了什么?
他什么时候娶阿雪了?!
沐景序抬头,震惊得看向柯鸿雪,露出了自重逢以来,第一个称得上完全出自本能、鲜活的表情。
柯鸿雪到底没忍σwzλ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可爱啊殿下。
他以前是瞎了眼吗,怎么会觉得殿下高冷如天边月,可望而不可及。
分明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抱他啊。
未亡人三个字还能让沐景序以为,那不过是柯鸿雪在无尽的绝望中给自己留的一份隐蔽的念想。
而“亡夫之痛”这玩意儿,就是纯粹胡扯,凭空造谣逝者的名声了。
偏偏“逝者”本人还没任何办法去反驳他,他柯鸿雪和一个骨头究竟是什么关系,除了他俩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沐景序惊讶时间维持得稍长,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心里一万句话想说,到最后却还是没办法说出口,只重重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比他先前一路喝的每一口都多,嘴巴都鼓囊了起来。
柯鸿雪眼里笑意藏不住,索性低着头,以免学兄看见自己现在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觉得有趣,以前多数是殿下有意无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弄得他张口结舌半句回不出来;如今过去这几年,情况竟调了个头,手足无措的人变成了学兄。
哪怕柯鸿雪清楚自己就是仗着学兄没法解释而在胡扯,他也扯得开开心心,自己认了这个身份。
大虞同性之间是可以婚娶的,百年前出过一位男后,前几代还有公主娶过女驸马,是以他这话若传出去,旁人只会震惊柯鸿雪这性子竟然甘愿屈居人下,却不会怀疑他说的真假。
只有到沐景序跟前,明知这狗东西说的是假的,也没有办法去纠正,生生受了这口锅。
他多了个媳妇。
嘿!多新鲜儿!
沐景序觉得自己再跟柯鸿雪多说一句话都可能会被噎死,放下茶盏之后干脆倚着身后软枕阖眼假寐。
柯鸿雪无声地笑了笑,也不出声打扰。
沐景序闭上眼睛,实则却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半点三殿下成竹于胸万事不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