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苏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差不多每天都到事务所来看我,她的一双儿女也和我熟悉了,光着小脚丫在地毯上跑来跑去,完全不顾我的洁癖。
我第一次感觉到,被亲情和爱填满,是这样的快乐。
在珍儿和苏夜的强烈要求下,我和左立第一次回家陪父亲吃饭。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家一样,我的其他兄弟亲人也围拢在我身边,父亲坐在专属于自己的椅子上,含着微笑望着我们。
虽然明知手术价值不大,也答应了夏敏的“唤回”,我还是听从众人建议系统地接受肝癌治疗。
舒大师命人送来裱好的字,打开一看,正是——“傻福”二字。傻人有傻福,原来我一直傻里傻气,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终于在有生之年参加了珍儿,也是唯唯的婚礼。
珍儿本来不打算这么急着出嫁,但为了我,为了让我这个身患重病的母亲,有机会看到女儿身披婚纱,珍儿与何念把婚期提前了。
这是一场完美又唯美的婚礼,太多的美妙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珍儿的“忘年交”王果也应邀出席,不是当晚的花童,而是一名小小的伴郎。看着扎着领结,穿着笔挺西装的果儿,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酷酷的小孩儿为什么那么喜欢珍儿,原来他喜欢的是我的唯唯。
珍儿美丽得如同百合,仪式结束后,她把手捧花送给了我。
手捧鲜花,我把鼻子深深地埋进金黄的蕊里,边嗅边笑,但是没人的地方,我却哭得稀里哗啦——
我不指望别人明白我的感受,我深爱的女儿,即使只以灵魂的形式寄居在别人的身体,但她再次来到了这个世界,这就足以抚慰我剩下的屈指可数的日子。
哀莫大于心死,在我已经绝望的人生尽头,我看到了一丝花火, 心也就被重新点燃。
何念警长,我的女婿,从左立身边牵起了我翩翩共舞。
我闻到他身上也有百合花般香气,平和的眼神就如婴儿,手心温暖柔软,我为珍儿高兴,她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跳着跳着,左立又接过我的手臂,我们转到了梧桐树后,坐在一条长凳上。
“那天,罗密欧与朱丽叶和泰坦尼克效应那席话,我向你道歉。”
“何必呢,也许你说的完全正确。”
“不!”左立蹲了下来,搂住我的双腿,抬眼凝视着我,“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深爱着你,我独身这么多年,期待你的原谅,我相信也不是因为任何效应!”
“唯唯和我们团圆了,漂流瓶也找到了,我们能够重新开始吗?”
12
暹罗,正值 12 月凉季的到来。
从维珍港飞来的泰航航班大胆启用了“蒂芬妮小姐”,平添了浓艳和妖娆。
身为女人我也喜欢赏心悦目的事物,我喜欢看那些精致的面孔,婀娜的身姿,紧致的臀部,看她们如乳燕在空中编织,连她们走过的过道都变得可爱和柔软。
我知道自己也是随季风而来,为了追逐空气中这略带潮湿的兰花清甜,等我拖了简单的行李走出机舱,熟悉的暹罗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此行我只有一个目的,将恩赐给我的能力——灵魂唤回能力,还给赐予我的人。因为我曾经发誓,只要唤回女儿,我就不再使用这种能力。
接我的是国语名为陈赞的年轻人,20 岁出头,我喜欢他笑起来眯缝的眼睛和一颗小虎牙。和绝大多数暹罗人一样,瘦瘦的陈赞脖子上却挂着一尊硕大的佛像,熨帖地安放在胸口,这是父母对他宠爱的象征。
一看到我走出海关,陈赞立刻低下头合掌问好:“sawatdikrab。”
我也回礼:“sawatdikrab。”
陈赞麻利地接过行李,同行的另一个小伙子已经把车子开出来了,很快驶离了素万那普机场章鱼手臂般延伸出的匝道,朝 30 公里外的市区而来。陈赞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不时指点着两旁的建筑,给我介绍暹罗的新变化。
陈赞的维珍话很流利,带一点好听的泰语尾音。我一边听他介绍,目光一边流连暮霭中依稀的尖顶,那是佛塔。
陈赞并不知道,我的曾祖父当年坐船离开维珍港,随做皮革、丝绸生意的同乡来到了暹罗北部的清迈,最终辗转定居于中央平原。
茂密、青葱、平坦的中央盆地是地球上最富饶的地区之一,农民辛苦劳作,每年产三季水稻。在湄南河的滋润下,与南部崎岖的thanen thong dan 山和东部的 dong praya yen 山脉组成了巨大的湄南盆地三角洲。
在这个聚居了暹罗全国人口 30 的地方,远道而来的祖先和同乡逐渐开始遵从这里独特的生活方式:房屋建在桩柱上,交通依赖于宽广的运河网上的水上交通工具,大米和沙石用驳船沿河往下运送到首都。
在父亲出生之前,我们家族已经是稳定安逸地扎根左暹罗,经营金店。我的祖父却执意研究暹罗古建筑,常年游走在邦芭茵、甘蓬碧、班清和难府,并在那里结识我的祖母。我的祖母也是维珍港人的后代,一位钢琴家。
祖父常说,暹罗建筑独具佛教魅力,却从佛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融汇东西方文化精髓,将新古典主义风格、新巴洛克风格与传统泰式元素相结合,形成独特的一种复合式风格。
那具有纯粹线条和庄重感的现代建筑从帕尧的思空康寺的正殿、巴吞他尼府的普拉丹玛卡雅拉寺、清迈的玉佛寺正殿一路绵延开来, 珍珠般散落在暹罗田园诗般的土地上。
信奉浪漫主义的祖父母却生出了一位政治家——我的父亲,在海外接受高等教育之后,他回到维珍港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并最终成为总督。
13
我翻开手上的书,慢慢地抚摸着下面的文字:
几周来,雨季的风犹如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直在低诉着她的来临,直到她的名字好像风声与雷声一样持续地在我们的梦中再现。有人欢迎即将来临的雨水,而另一些人则害怕洪水肆虐。她还是来了,就像秋天的雨,一旦来到我们中间,就无法阻止她……
请理解,当时我还是个孩子。
十二岁,我父亲在他父亲让他掌握我们国家的军队、马队、象队、穿着金色与深红色制服的弓手和步兵队伍时,就是这个年纪。但我不是我父亲,在那些令人激动的日子里,无论我以何种面貌来处理世事,暗中我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尽管是国王的儿子。因此。同我们的老师一样,我没有觉察到她在来到我们宫中神圣的飞地之前,在她答复了我父亲的信件后的几个月中所持有的猜疑心情。
过了许多年之后。我才开始懂得她当时有多勇敢。她当时感到有多孤独。
这是《安娜与国王》里的文字,我继续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