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出列请命。冯元的官阶,往常是立在队尾,今儿这后头一水儿的五六七品,将他藏了个严实。这倒成全他,可莫要被点名才好。
皇上望着那些密密麻麻挤着,如同下饺子一般的文官,将他们前后左右扫了个来回,在冯元头上定了定,又转向其他几个人头上。这些全都是当初帮他打过江山的功臣能人,怎么愈来愈怂?
虽不是水师,可谁没有头一回,至于怕成这样?
冯元另一侧的大人,忽地立出来,开口道:“启禀皇上,微臣觉得,冯大人可堪大任,想当年驱除鞑虏,扬我族威的显赫事迹,如今还在街头巷尾中传颂,连小儿都以冯大人为标榜,誓要做个国之栋梁呢,此次派他出征,定会全胜。”
冯元咬牙暗恨,他不是怕死之人,可这明显送死的事,他不想干。若是他国水攻,欲侵我国,妇孺皆可拿起面杖,保家护国人人有责,可这是在水上如履平地的他国水匪,连老巢都不知在哪里,人数不知几何,兵器火炮的威力不知比我方猛多少的情形下,他一个晕船的去嘚瑟不是活腻歪了么。
侧过眼,将那贱嘴之人看了个清楚,竟是张轲。
作者有话说:
史奋牌漂牛瓶肥想要?接住!
张轲, 当初与他争美不成的小人,今儿这是要给他穿小鞋儿来了,端的气人。
有箭靶子出来了,个别怕死的也不缩头了, 一个个出列举荐曾经的武义大将军, 如今的右佥都御史——冯大人。
冯元想推辞,可哪好意思说自个儿晕船。
忠勇侯冯生心内也不愿儿子冒险, 随着众人回头, 给儿子了一个眼色。
冯元茅塞顿开, 出列道:“启禀皇上, 微臣极愿做个先锋, 灭灭那些无耻异贼的威风, 可无奈却时不与我,微臣患有风湿骨痛, 阴天疼地抽搐, 雨天痛地打滚,有生之年只坐过一回船,便是那回,双脚溃烂, 险些残废,这回若实在怕延误军机啊。”
这事也不知真假,皇上不可能将他仍船上试试烂不烂,只能将他视为弃子, 再选旁人。
从这日起,满朝人心惶惶, 不可终日。人选还没选好, 竟忽地得了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讯息。一船娘拾到了一把水囊, 将里头信函送到顺天府衙门卫手中,门卫又给了府尹。如此,早朝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顾不上唏嘘那两千号枉死之人,都吁出口气,太好了,可不用再选人去死了。
漕船倾覆,这事虽不罕见,也不常见,十三年来经历了四五遭。君臣欣喜完毕后,又恢复往日的谨慎严明,交头接耳中,竟提出了一项大的举措——开凿大运河。
死那么多人,家中父母妻儿要抚恤,需要大笔银子,还要安抚百姓,莫要因失民心引起暴动。又沉了那么多金钱米粮,这都是大家的俸禄啊,人人利益相关,积极响应此举。
兵部开始派人去全国征工,工部负责水利。南北内陆开通运河,南水北调、改河道、清淤、设沿河水柜、建船闸,运河共计四道河段连接。工部由二品尚书一位,三品左右侍郎两位,及若干五品以下官员组成。四道河段须监工四名,工部人手不足,除两位侍郎,皇上欲从其他部门抽调两位官员负责另外两道。零
这选的官阶还不能低了,好巧不巧,便选了冯元张轲二人。
张轲原本就是文官,他作何想冯元不知,可自个儿端的是如被雷轰,冤死了,这哪跟哪啊,拿矛的去玩水玩泥巴?
凿运河监工这个活,算是个烫手山芋,不能立马吃进嘴,且将来吃了也不知甜不甜。始皇修灵渠,虽留下些书册纪录,可谁也没干过啊,干好了不知啥好处,干坏了没准就是个降职。九品至一品,在四品处是个分水岭,极难攀爬。这一降了,原来俯视的下官得去哈腰,丢人不说,这个年纪,又没战事,哪还有忒多机会往上走了。
这还是往好了说,是三年五载,可这工程浩大的,根本没个头,八年十年,二十年,哪辈子能回来都不知道。北方人去南方过活,水土不服,梅雨潮湿,习惯吃食皆不同,冯元活到这个岁数,头一回犯了难,直想套根绳儿上吊,重新投胎活一回。
从五月末开始,他便将手头公务交接,从督察院搬去了工部衙门。
术业有专攻,工部一溜能人,郎中、主事执笔描图,各司其职。四段河道的各自工程,不时需要与其他三道碰个头,接连首尾,冯元的职责便是与两位侍郎还有张轲彼此沟通协调,于水利一事上不通也罢。
饶是如此,他仍是在案前摆上两摞史册,皇上将差事晕头晕头砸他身上,他却不能破罐破摔,也得操练起来不是。
平日还好,有工部尚书坐镇,张轲便是再想找茬,也没法子。可谁知,忽地有一日,八字胡子的镇衙之宝便再也来不了了。
就在征工过半,草拟工程图纸和建议也在如火如荼,一待计划完、人到位,便立马动工时,工部侍郎大人这时却倒下了。老侍郎苦夏贪凉,与小妾在葡萄架下嬉戏时,中风了。零
二品官回家躺着了,还剩两个三品侍郎,可也不敢管四品的冯元和张轲。一个宫里有靠山,一个父是侯、岳丈吏部尚书,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水利参谋一事上张轲对他言语机锋、膳时挖苦、背地指桑骂槐,连下衙时的车轿也得抢先半步。先时冯元还忍着,后来也生了恼,两人便算当面撕破了脸,这仇愈积愈深。也幸好过一阵子,四大监工便要动身前往水址处开挖运河,两人便可彻底相忘于江湖了。
便是因着几月前的这场破事,如今都七月中旬了,苦熬了一个半月,隔三差五受着那跳蚤张的撩闲,每日要看那劳什子水利古籍,死沉死沉的竹简,还要看那跟八卦图阵似的水利图,头都要炸了。
明儿便是中元节,上坟祭祖,今儿下衙便早了些,在衙署用完午膳便回了府。
冯元进了正厅,正要与冯佟氏提一提几月后南下一事,还有府里将来安置打算,却见冯安东倒西歪地靠在茶案旁,跟吃了耗子药似的嘎巴嘴摇头翻白眼,顿时气上加气。
“没让你托生在戏班子里,来了我冯家端的是屈才了。”
大老虎今儿早咋回来这么早!冯安一个猛子弹起来,立好,垂头规规矩矩。
没好气说完,冯元侧过头,见冯佟氏正跟冯娴研究那十指丹寇的染法,母女两个一脸笑模样,手指头尖儿跟淋了血似的。
“毓婷,你打算甚么时候家去?回娘家一待就是一个多月,满京城数也就你一个罢?”
冯娴不敢回嘴,委屈地垂下头,瘪瘪嘴,这就是她的家,钱府她不想回去。
衙门、府里,净事儿,一个个全不省心!一路燎着火星子,冯元回了玲珑院。
玲珑院的下人个个躲着避着他,他也没心思侧目,炮筒子似的扎进了屋。
一进来便眼光梭巡,见妾室竟没来笑脸相迎他,顿时又是一阵火大。待绿莺捧着肚子朝他请安时,他这才恍然,妾室是个大肚子。点点头,挑剔地瞅了眼她身上衣衫,见颇有些不整,脖颈歪敞着口,鬓发凌乱,俏脸粉红,这幅旖旎样子出了门,苦行僧都得成那登徒子。
心内不悦,入了座,他铿声道:“入秋了,多穿些,冻着爷的儿子,爷唯你是问。”
绿莺见他脸色晦暗,一个劲儿猛灌茶水,知他此时性子带火,明显挑刺儿,稍微犹豫了瞬,末了还是开了口。
“儿子?可妾身觉得是闺女呢。”
她忍不住憧憬起来,她这辈子摸不着的八抬大红花轿女儿定会得到:“妾身想要闺女,娇娇软软的,幼时娇憨,渐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