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老爷当初承诺过绝不让她进府,如今为何改了主意,是她挟子逼迫你的罢?”
没错,他当初是说过,可本以为新鲜一阵子便腻了,谁知能走到如今呢。“此一时彼一时,她有了身子,在外头无依无靠的,孩子若有个差错可如何是好。再说她为人最最绵软本分了,你也多了个伺候的人,将来这孩子也管你叫娘啊。你挑个吉利日子,抬她进门罢,院子便住那玲珑院,回头你知会下人好好拾掇拾掇。”
冯佟氏晓得,绿莺进府这事就算定了,可她还是不甘心:“老爷,那王氏刘氏住的莘桂院还有屋子呢,不如让绿莺住那里,她们仨也能常说说话不是?”
冯元挥挥手,嗤之以鼻:“拉倒罢,一个神经兮兮,一个妖妖道道,绿莺跟她俩待在一处,早晚得疯,就住玲珑院,这么定了。”
他说完便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住,回身朝她道:“对了,我还想多嘱咐你一句,从前的事我不追究,不是说我赞成你那些污糟手段,而是我念着夫妻情义。但今儿我话且撂在这,这个孩子,你莫要起甚么打算,阖府没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伤我子嗣,这孩子出事,我便算到你头上,他若少了一根毫毛,只有合离一路可走,你我今生夫妻缘分尽断!”
背影渐行渐远,冯佟氏直直盯着那抹挺拔,木着脸眨眨眼,心恨得滴血。她不敢置信地望向手背,上头仿佛还有那人的余温,呵呵,这就是她的丈夫,刚捧给她个蜜罐,还没等她乐完,就被他一转身搬起大石头咣当砸了个稀碎。
盆水尚可满,河水尚可溢,瓢泼大雨尚可形成洪涝,她为何要忍着,忍了这么久,到头了!
“冯仲先,你老早就打算纳她了罢?”
作者有话说:
债见└(o)┘
冯佟氏高声喊完, 见冯元止住步子渐渐转身,她才接着道:“今儿你故意先提起那两个丫鬟,想让我心虚气短,腰板矮上了一截, 你以为再提那外室, 我便没底气拒绝、便会高高兴兴认同了、便会替你大开府门迎着你的宝贝爱宠跟金贵庶子进门了?将来是不是也要我退位让贤,与那狐狸精调换身份, 让我去做那舔她脚丫子的下贱婢女?你我夫妻二十余载, 没想到你竟对我如此算计。”
她胸脯起伏如风箱, 气得也不唤他的字了, 直呼丈夫大名:“冯元, 你欺人太甚!”
冯元冷着脸听她说完, 一个字一个字听到耳里,心犹如被埋在了雪堆里, 又凉又凄清, 想扭头而去,到底忍了忍木着脸道:“从来不知,我冯元在你心里竟是这么个人物,心如海底深, 行事一环扣着一环,连最亲近之人都玩弄在指掌间,简直是天下第一大细作!”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 自嘲道:“天下第一细作,十国八城六州县, 翩然任我行啊, 哈哈哈哈”话落, 便翩然离了这屋子。
下人个个跑了个无影踪,只余下宋嬷嬷一人,干跺脚白着急。她若是冯佟氏的亲娘,可非得捶她一顿不可,那夫妻间的情义,便是扫帚扫土扫灰儿,分得散了便把它们聚一堆儿,哪有扬着扫帚胡乱抽的,土灰愈抽愈远,这不是破罐子破摔么,等到心隔了八百丈远,任是天爷祖宗来劝,也聚不到一块喽。
“太太,咱们这出身跟地位摆在这呢,那小蹄子有何可惧呢,让她进来,日日立规矩,还不是由着太太搓圆捏扁。还有那小儿,谁知是不是男丁呢,没准是个倒霉丫头片子,即便生个带把的出来,咱们抱过来养,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好了赖了也与她无关。”
“奶娘,我想不通的是,她怎么就怀孕了?难道真是狐狸精变的,会妖法不成?”
“万事无绝对,当初咱们给王氏下了这药,她不是也怀上了?老奴听说那避子汤还有不灵的时候呢,更何况这绝子药了。”
宋嬷嬷还想提提方才之事:“太太啊,方才老奴瞧着老爷倒不似你说的那么回事”
“哎,我晓得,奶娘你也知道,今儿我是打算将他留在正房的,可你瞧瞧他,开口闭口就是那绿莺,我也是气疯了,想着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才朝他胡乱嚷一通的。”
冯佟氏也有些后悔,可若让她跟冯元赔不是,她可不会答应,反正他抻着脖子要纳妾,堵她的心,她也气气他,一人错一半,扯平了。
忽地想起这事的祸头子,她与宋嬷嬷一起去了汀芷院。
冯安对那两条美人蛇虽也有些厌了,可也没打算一直当和尚啊,爹把所有的花骨朵都掐走了,只给他留些老树根子,一帮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的,憋成王八了。
如今连檐上挂的鹦鹉都只剩下公的,身边小厮不时“回少爷话”“少爷用膳了”“少爷该歇着了”唤个不停。从前是声如脆鹂的俏丫鬟,此时就剩下声憨低哑一身灰衣裳的男仆,一个个跟乌鸦叫丧似的,听着心难受!
想翻墙出去听听曲儿,谁知爹还将墙头全砌上了一层针板。得,屋里这扇该上油的门他也拦着不让人上了。嘿,还别说,吱嘎吱嘎地听着还挺好听。
扫了眼更漏,他有些不悦,都静了半个时辰了,门怎么还不响,小厮进出怎么如此不勤?偷懒了?正惦记那声呢,忽地“吱——嘎——”一声传来。他一个激灵,嗯,就是这声,苏爽!浑身苏爽!
哪个下人这么有眼力劲儿,他想攀高,那人便送来长梯,他耳头痒,那人便乎扇门,该赏!重重有赏!
抻着脖子往门口一瞅,他差点没吓尿了,指着冯佟氏的大红嘴唇,咋呼道:“娘啊,你吃死孩子啦?”
冯佟氏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少给我胡吣!我问你,娇儿哪两个丫头怎么回事,你甚么时候招惹了?”
冯安悻悻地缩回手,舔脸道:“娘可别冤枉我,是她们自个儿沾上来的,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我才勉强逢场作戏一番,其实儿子可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儿郎呢,嘻嘻。”
“你说说你,指望你是甚么也指望不上,就知道在后面扯我的后腿。昨儿你那亲爹,又给我摆了好大一回脸子,我这个堵心呦,我这面子都要成鞋底子喽。等着罢,你也别乐,你那便宜弟弟就要进门了,你准备准备,将来住柴房去罢,好地儿给人家倒腾出来。”
冯安梗着脖子:“凭甚么让我住柴房啊,我可是冯家的大少爷。娘啊,我那弟弟几岁啦,俊不俊,可别丑得拎不出门。”说着话,自得一乐:“嘿嘿,我冯安从今以后也有小跟班啦,咱家就我这一枝独苗,出门都寒碜,人家兄弟一出来就是一串,耀武扬威的摆着排场,到我这,孤零零一个,跟赶马的车夫似的。”
“还几岁?十八啦!是你哥!”冯佟氏气不打一处来,狠劲儿捶了他一拳。
四月时冯元去衙门替绿莺销了奴籍,又立了妾书。她人是端午头三日进的冯府门,一顶四抬粉色小轿从小门抬入。
时值后晌,正是天儿半亮微黑的时候,两桌亲友,两桌同僚,冯元一身崭新缎面圆领锦袍,满面喜庆,挨桌敬酒,恭喜答谢声不绝,宾主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佟固自个儿喝得如醉虾,还不忘使劲儿给姐夫灌酒,脸贴着脸凑过去黏糊糊取笑:“弟观姐夫面色,仿佛得了长生不老丹一般,笑得跟枝花儿似的,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儿了,那、那小绿莺就那么招人稀罕啊。不、不就长得像大白兔嘛,至于让你这冷面阎王跟吃了傻药似的,就知道笑啊笑、笑啊笑的”
你要做舅舅啦!此时人多嘴杂,在外头捣腾出奸生子一事不宜张扬,望着脸红得如虾米一般的内弟,冯元不咸不淡道:“那小寡妇有有何过人之处,你又为何撂不开手?”
“啊啊啊啊没劲!睡觉!”佟固咋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