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督促我子嗣一事。”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冯元对她无甚真情,加之又没有子嗣牵绊,对她慢慢淡了心思,撂开手的日子不算远。那时是将她发嫁还是冷置在这空宅,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应对罢,眼前最重要的是避子,她已然这般苦了,可不想再生个孩儿出来给人蹉跎,生生遭着罪。
如此,主仆几个便说定,又招来了方才帮着揪荷花的下人,一统了口径,一概不对冯元说起今儿发生的任何事。
两柱香的功夫,玄妙快步赶了来,替绿莺抓了脉。
望着满脸期待直勾勾等着她的绿莺,还有兴高采烈的众人,她叹了口气,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脉如走珠,乃是滑脉,怀有珠胎,已近整月。”
甚么?她怀孕了?!绿莺瞠目,脸也变得灰白。
为何?老天爷怎么能如此耍弄她?她刚下定决心,将来的路已看到些光亮,为何又忽然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心火掐灭,有了这个孩子,她又该何去何从?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绿莺忍不住摸上小腹,那里仍有些丝丝拉拉地痛,不知为何,大约是母子连心,她只埋怨了一眨眼的功夫,眼里便生出了些欣喜。如此扁平,里头真的藏了块肉?她精血凝结成的最重要的宝贝?
她嘴角还未来得及扯开,却忽地瞧见玄妙怜悯地摇摇头,沉声道:“可惜脉象微弱,这胎儿怕是不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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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要迎来小主子, 众人的心肝正被这阵喜风吹得鼓鼓,听闻玄妙这话,忽地犹如被一针扎破,咝咝漏着风:不妥?这又是何意?
绿莺呆呆望着自个儿一双嫩手, 此时已养的滑腻白皙, 哪还有在刘家时的干裂冻疮。那时候每日沾凉水洗山楂洗衣裳,貌似伤了身子, 月事从未准过, 有时俩月来一回。故而, 即便这回暖潮未至, 她也未发觉自个儿怀了身子。莫非是因着那累月的凉水, 身子破败了, 坐不住胎?
“小师傅,我的孩儿是”她无助地望着玄妙, 咬了咬牙, 艰难道:“活不成了?你老实与我说便是,我能受得住。”
玄妙摇摇头,面上难处未曾消散分毫:“我能替你开副药引,这胎倒是能保住, 可我估么你定不会想要的,因这胎收了红花之毒,生下来,极有可能会是个残缺之人”
废人!耳聋?喉哑?眼盲?腿残?绿莺晃了晃身子, 无力地瘫在秋云怀里。
盘古开天辟地,混沌散去, 自此有了天和地, 皇族统治, 百姓安居,可为何她的前路始终灰蒙蒙一片混沌?前路一片艰难,谁能持斧来替她凿一凿荆棘、驱一驱野兽?总说佛佑世人,为何独独漏了她?每回当她使劲儿拼着脑袋,从土里露了头,便飞来一张大毡布,将她严严实实拍回到土堆里。
她灰败着脸,无力问道:“小师傅能瞧出他哪处不妥么?”
玄妙无奈摇头:“也只能生下后才能晓得。”
屋内顿时一片死气沉沉,绿莺怔了半晌,忽地双眼一亮,抓紧她的衣袖,抱着她的手臂,仿佛抱的是一团救命稻草:“小师傅方才说‘可能’?我的孩儿也有可能不是个残废罢?与常人一般也有可能罢?”
玄妙一怔,还是点了点头:“自然。”
“能有几成可能?”
“这”玄妙有些为难,说得少了便害了一条无辜生灵,说得多了将来父母子女皆是受罪。正不知该如何下论断,不防忽地被绿莺打断:“小师傅莫说了,我决定了,这孩子无论康健还是残缺,我都不会撇下他!”
她满脸温柔,母性的光辉萦绕全身,抚着此时还静谧的孕肚,说着慈爱话:“他若聋若哑,我们母子便持着纸笔对书,这不也和说话一样么?他若盲,我便做他的眼睛,他瞧不见金黄的日头,我便告诉他,那是如浴汤般温暖、如红椒般火辣的一张大饼;他瞧不见枝翠花红、初初冒头的嫩芽,我便告诉他,那是生死轮回后的重生;他瞧不见冬雪,我便告诉他,那是转瞬即融的一团冰晶,却最是纯粹,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人打起寒噤。他若跛,黄花梨沉香木的拐杖我定会给他打好,让他寻个最舒坦顺手的。”
她眉眼坚定,口气如磐石一般掷地有声:“总之,不论他在旁人眼中是如何无用的杂草,在我这为娘的心中,却是一辈子最最珍贵的至宝!”
春巧秋云几个见她如此说,都红了眼眶,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更别说这孩子是姑娘一世的负累,不论将来她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抉择,此时此刻,这却是最赤城的慈母心。
玄妙这一七情六欲皆抛开的方外之人,此时也不禁动容:“这孩子若是个眼盲的,识不得字做不了学问,也无伤大雅。可你要想好,这若是个痴儿,不能婚嫁,你若离世,他可如何是好?”
秋云几个一怔,痴儿?随时随地口角流唌、指鹿为马、认不出爹娘的大傻子?这样的若活着,不仅能将姑娘的心操碎成渣儿,他自个儿不也遭罪?
绿莺也有些滞住,方才竟漏想了这个可能。饶是如此,她仍是点头道:“我要他!你们都怕他痴,可他若不痴呢?即便后果最坏,他确是个呆笨的,几十年后我离开人世,走之前我也定会将他妥善安置好,托付给个稳当人照应他到老。”
玄妙尊重她的心思,叹口气,掀开药箱,取出小称,称好桑寄生、续断、杜仲等一众保胎药,去灶房坐上了药罐子,亲自煎起了药。
若说之前冯太太送绝嗣肉一事,绿莺跟她们说要瞒着冯元,春巧几个面上应了,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情愿。可当此时又被姑娘耳提面命一番,她们是从里到外答应得彻底,点头点得如小鸡叨米。不为旁的,因为姑娘此时怀孕了,若让冯元晓得她被喂了绝嗣肉,那这受了损的孩子还能留?都不用冯太太动手,冯元就得直接端来一碗落胎药!
绿莺忖了忖,嘱咐秋云:“宅子里那几个知情的下人,你瞧瞧看,若有嘴不牢靠的,给足银子让回家去。剩下的老实本分的,银子也别吝啬。总之,不拘银子,往厚了打赏,千万不能让老爷晓得此事。”
她张开双手,紧紧护着小腹,坚声道:“我的孩儿绝不能有事,定要平平安安地落生!”
胎儿虽说保住了,玄妙仍让她不得大意。莫贪凉、莫忧思、莫大气、莫使力,绿莺谨守着这些,每日定要轻坐慢起,走路四平八稳。春巧见状,常与秋云几个打趣:“瞧姑娘,从前似陀螺,闲不住。如今呢,直如秤砣一般,想见她动一下都难嘞。”
如此,日子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花朝节。
有的去郊外踏青赏花扑蝶,有的在府里剪上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是为赏红。绿莺怀着身子,只能在家老实地与秋云几个剪着纸。
各式花样子,一朵朵在手里竞相绽放,众人捧着剪叠好的彩笺,琐碎的刷上浆糊往树枝上一粘,大张的,用红线将之结在花树上。几个丫鬟张罗完,紧走了几步,与绿莺一同立在台阶前,打眼望去,院子里顿时一片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以此敬献给花神,乞求花神降福,保佑本年花木茂盛。
一阵花香传来,众人精神头一震,此时虽早已入春,可十几余棵树,也就迎春花已然开放,这香便是那里传来的。微风划过,金黄的迎春凌乱招展,让人忍不住担忧,仿佛下一瞬便要碾落成泥,唯有周围的纸笺花还硬挺依旧。
绿莺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里几张用浆糊粘在一处的笺纸,还是一般长短,但硬实、挺直,如木板一般。
咦?她灵机一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