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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6 困兽、厄运先生

 

鱼尾,上岸后,可化出双腿,大多貌美,可口吐人言,海边渔民亦称其为泉客。

除却当做宠物或充作侍奴,夏国贵族之间更流传着食用鲛人肉可以延年益寿的说法,因此那些被捕的鲛人往往难有善终。

池月乔说自己不好此道,周寒翊知这是他的真心话。当初大殿之上,献礼之人滔滔不绝介绍时,池月乔并未抬眼看向过周寒翊。

直到二皇子开口向皇帝讨要自己,池月乔方才惊醒似的注意到跪在大殿中央的少年。

周寒翊后来方知池月乔为了抢下自己,是用了自己军功换的封赏。本番围猎之中,此族鲛人俱灭,只这一难得的活口,二皇子虎视眈眈,本胸有成竹,谁料这四皇子忽然出头与自己相争。

四皇子在人前素来冷情,极少流露出喜爱之色,皇上也觉得稀罕,到底做主将这鲛人少年赏赐与他。

周寒翊刚入府时,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模样也呆愣愣的,处理发脓的伤口时都不会喊痛,下人当他不通人智,在他面前说话时并不避忌。

他便听到说,四皇子之所以想要他,因为殿下有位心上人,自幼十分体弱,后来太医开的一副治疗的方子,其中需要鲛人的血肉作药引。

周寒翊想,原来这个人现在对我这么好,是要吃我。

他等啊等,池月乔却没动静了,再细细听了下人的交谈,才知池月乔又挂帅出征了。

他不懂何为挂帅,只晓得那人数月都不见了踪影,两人再见时,京中已飘完了白雪,眼见春花就要开了。

池月乔班师回朝时,整个府上都聚在门外迎接,连周寒翊都不例外。

他骑在白马上,一身银甲亮如灿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再一次见到周寒翊,已经有些忘了这人是谁。

周寒翊跪拜在地上向他行礼:“见过殿下。”

听到管家说这收留的鲛人已经学会开口说话,虽寡言,但喜欢翻书,就是不知道识得多少字,池月乔随口道:“那给他找个夫子,能教会多少都好。”

自此,周寒翊被安排入了学堂,依照池月乔吩咐,大家只道他是四皇子府上的奴才,并不知道他是被抓捕的鲛人。

而池月乔从不以奴才指使他,偶尔有一些时刻,周寒翊自己也会忘记自己这一层身份。

如今乍一听池月乔提起往事,周寒翊心里一惊,随后又缓缓平静下来。

他暗自揣测池月乔说这番话的意思,隐约猜得到答案,却不知哪个是真的。

“京中谁不知我是四皇子府上的家奴,如今无缘无故要将我逐出门去,难道是暗示我该自裁吗?”他故意冷声问道。

池月乔怔了怔:“我会安排你出京,你的家乡,原先不是在海……中么?你若一时不想回去,麟州靠海,亦有我的产业,你可以先去那里歇脚。”

周寒翊听他语气,忍不住上前一步:“那殿下呢?”

他目光灼灼,池月乔并不避开他的视线,望着他道:“我还是我,照旧在京中做我的闲散王爷。”

周寒翊冷笑一声,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殿下莫要哄我了。”他讥讽道。

池月乔闻言,叹了口气,过了半晌说:“我不是在骗你。”

两个人皆心知肚明——老皇帝垂垂老矣,听宫中消息,更是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气吊着。

然而储君之位一直悬而未决,眼下京城中黑云压城城欲摧,各方暗流涌动,搅得人心惶惶。

池月乔并无心那把龙椅,从前他还是大将军时是,后来受了重伤不再帅军时更是。

他与周寒翊提起这话时,周寒翊毫不怀疑其中真假,即使那是两人滚在榻上时说的——池月乔自受伤后,精力一直不济,难得被周寒翊诱着连做了两回,累得实在有些迷糊,顾不得擦洗,枕着周寒翊的胳膊就要睡。

周寒翊一只手拨弄他披散的长发,提起最近宫里传出来的流言,问:“殿下难道不想争取一番吗?”

池月乔没怎么想,直接道:“不要。”

“三皇子此番失了势,于殿下可是大好的机会。”

“我无心于此,人生苦短,何必将光阴虚度于深宫之中?”

“即无心于此,当初何苦如此拼命?”

周寒翊摸过他赤裸左臂上的长长的伤疤,仍心有余悸。

“那是两回事。”池月乔含糊道,“我并不为了……”

可惜京中并非人人都是周寒翊,池月乔越是无心,越是成了众矢之的。

周寒翊也不想劝池月乔如何,按理来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成了四皇子的玩宠,自然需尽心尽力,池月乔是不曾提起,周寒翊却想自己不能错失如此良机。

池月乔重伤后,一直是周寒翊贴身照顾,如此服侍许久,继而连宽衣解带之事一并包揽。

唯一遗憾的是,这么些年过来,四皇子一直未娶,可也并不是非周寒翊不可的模样。周寒翊但凡随军在外,并不见池月乔与自己有何书信往来,甚至连道命令也无。

不过他明白,原先也有鲛人与夏朝贵族相爱的故事,轰轰烈烈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最终不过落得一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池月乔垂下眼眸,语气很慢,是在说服周寒翊,也是在说服自己:“你且放心,我说要放你走,皆无半句虚言。你入府十载,该知道我不会骗人。无论宫中如何,我在京城必然安好,只是想着,不必让这等糟心事牵连于你。你去吧……”

他双手托着剑,将它递至周寒翊的面前:“这是你族中至宝,名唤听泉,当初宴会上随你一齐献上来的,我保管至今,是时候物归原主——”

周寒翊上前一步,将池月乔搂入怀中。

“殿下何至于此?”他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格外难过。

池月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若不想一人,就在麟州等我,一个人好好生活,我得了空闲,赶过去修养便是。”

“殿下执意……”

“去吧。”

周寒翊松开他,接了剑,深深看了池月乔一眼:“若我在麟州,还望殿下不要爽约。”

池月乔只微笑。

周寒翊转身走出凉亭,脸上瞬间没了表情。

鲛人的血是沸腾的冷,是融于大海的温度,并不能被人的体温感染,流淌出来时,也是散发着寒冰一样的腥气。

他想,这人真是善良到愚蠢,几乎到了令人可悲可叹的地步。

而自己也一样可悲,付出那么多,兜兜转转,获得的不过是叫自由的东西。

斯德哥尔摩的晚霞是淡淡的紫色,像一卷毫无褶皱的丝绸,沿着天际边缘无限延展,缀上丝丝缕缕的云彩,在长空的尽头,又泛出温暖的橘色。

波罗的海的风夹杂着咸腥的香气卷过教堂的尖顶,带来属于冬日的寒意。随着月亮用愈发漫长的时间凝望着这片土地,11底月的瑞典总是不可避免地陷入淡淡的寂寥。

而今夜,情况却似乎有所不同。

友谊竞技场从外表看像一块巨大的银色吐司,沉静而安详,可从镂空的棚顶望去,才会发现其中蕴含的端倪——

场馆中坐满了观众,摇曳着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仍未完全消失的夕阳下格外耀眼。随着音乐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尖叫,即使经过体育馆的收拢,依然展现出想要冲破云霄的高昂。

谢谅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池月乔身上,他说自己冷,需要抱着对方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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