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及时雨
“叫什么?”梁律华捋了一把头发,脱下外套,扔在地上,旁边有人走过来把衣服收好。
“刘坤。”
“难道要我来找吗?”
朱易迟疑了一下:“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但是完全没有踪迹。怀疑是其他组织关押或者窝藏了刘坤,或者,他已经死了。”
“找。死了就找尸体,烧了就要骨灰。”
梁律华说完,表情变得有些不对,他原地滞了几秒,喉头滚动一下,但最后什么都没做。
他匆忙从口袋里掏出烟,衔在嘴里,点燃。滤嘴上沾上淡淡的血印子,朱易看见夹着烟的手指在微微地发着抖。
“您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一下?”朱易察觉到他的异常,应该说,这时候还不展现出不适才不对劲。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了这间弥漫着陈年烟味和霉菌味的破“公司”里。
朱易看清了梁律华衣袖不易察觉的血迹:“我马上叫人把衣服送过来。”
“算了,已经弄脏了,不差这一会儿。”梁律华低头看了眼皮鞋。皮鞋的边缘满是灰土。
里间出来一个穿花衬衫的络腮胡男人,打量一遍梁律华:“你找谁?”
“你们管事儿的那个。”
“哪一个?”
“姓陆的。”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
朱易帮梁律华接下去说:“有资产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络腮胡狐疑转身,身影消失。很快便重新出现:“这边请。”
梁律华径直朝里面走去。朱易用眼神示意随从们跟上,自己断后。
虽然看起来没多大,进了里间便有一条黑暗的走廊,灯泡坏了,苟延残喘地发着光,走廊两边分布着一个个外观相似的房间。花衬衫把他们带进了一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在他们进入后旋即反手关上了门。
黄白的昏暗光线,空调机大声作响。即便如此烟味比外面更加浓重,似乎烟雾一刻不散地停留在空气里。办公室不大,一张宽阔的办公桌,一对沙发,一面铁皮书柜。东西不多,却显得很杂乱,盆景摆在门口挡住人的去路,沙发横在中间更显得空间狭小。布满污渍的百叶窗让人感觉回到了世纪初。
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坐了个男人,脚正搁在桌上打瞌睡。那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十分邋遢,头发全部倒向一边,衬衫的扣子也系错了,最上边的扣子滑稽地错开。
直到花衬衫走到旁边清了清嗓子,男人都大张着嘴打呼。
“会长,有人找。”花衬衫有些难堪地压低了声音。
男人皱眉,不满地睁眼,嘴里嘟囔着脏话,待到看清站在眼前的来客,腾得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
“梁总!我的天!稀客啊!”陆兴眼睛被吸在梁律华身上,小跑着绕过桌子去和他握手,点头哈腰连声表达歉意,“对不住,实在太困了,失礼了!怎么梁总来了不说一声呢!我八抬大轿去迎接啊!怎么劳烦您亲自过来呢!”
笑完后,陆兴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指着花衬衫和远处迎声赶来的其他人骂了起来:“一群蠢东西!他妈的眼睛长屁眼上了,来的人是谁都不认识?喂给你们的饭都是给狗吃的吗?畜生还比你们机灵点!”声音刺耳地撞在墙上,唾沫星子从嘴里喷溅出来,那几个手下只敢耷拉脑袋站着,一根手指不敢动。
他又吼道:“倒茶呀!”
吓得人屁滚尿流去倒茶。
骂完人,重新转向梁律华。如变脸一般,陆兴的表情顷刻间变回穿戴笑容的热情老板,好像他一辈子都不会生气一样,真心的喜悦从他眼里流露出来:“梁总!您坐!坐这儿!对,沙发上!哎呀,咱这儿地方小,实在委屈您!”
待客人坐下后,他才拨开衣摆,舒舒服服的一屁股在浅褐色的脏沙发对面坐下来,手臂搭在靠背上,左右端详一会儿梁律华和朱易的脸,许久挑眉问道:“梁总,今天大驾光临是有何贵干呀?”
朱易姿态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但显然能看出来他并不愿与沙发进行哪怕多一点的碰触——因为那看起来实在不太干净,棉絮从十字形的裂缝里鼓胀出来,还有来源不明的污渍,深浅不一,布得到处都是。
梁律华无心在意沙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笑容可掬的男人,好像看着舞台上拼命对自己做鬼脸的小丑。
“梁牧雨。”梁律华开口了,“记得吗?”
“梁、牧、雨?”三个字像果冻从陆兴舌头上弹过,他面带微笑,眼神直盯梁律华,一边扭头问身后的花衬衫,“咱这儿有这么个人吗?”
花衬衫俯下身耳语几句,却反被往脸上“啪”地抽了一下。陆兴训道:“梁总在这儿你说什么小话?大声说出来?有啥梁总不能听的?”
花衬衫一米八几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肌肉从短袖衬衫下面鼓出来,此刻捂着脸是半点不敢有怨言。话语有点烫嘴,他压低声说:“就之前那个拿来玩的”
陆兴一拍腿,恍然大悟:“噢,那个孩子啊。最近怎么没见着他的面?”
眼瞅着梁律华脸色沉下来,陆兴完全没察觉似的,身体前倾,语气变了一调:“难道…梁总认识这孩子?”
他向后倒在沙发上,佯装思索的样子:“我怎么没想到!这孩子和您……嘿!居然是一个姓。缘分啊!”
梁律华的脸色越来越黑,就连朱易都忍不住为素不相识的陆兴捏把汗。
“你们认识吗?”陆兴拿手划拉两下,做出一个粗俗的手势。
梁律华不做声,给朱易递了一个眼神。朱易点头起身,下一秒,一个黑色的箱子就被“咯噔”放在了茶几上。
除了梁朱二人,黑箱在陆兴和其他人饶有兴趣的目光下打开。冒着白色雾气的干冰上整齐摆放着几条形状诡谲的物体,有人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恶心的东西是什么。”
“郭恒、张冈、陈安通,还有,李志。”朱易像介绍出席嘉宾一样说完,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等待指示。
反应了一会儿,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吞了一口口水。几个人跑出去呕吐,有人没跑成,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抖成了筛子。
梁律华微微颔首,抬眼盯住并未动弹的陆兴:“你们认识吗?”
陆兴过度旺盛的笑容短暂消失了几秒,然后重新回到脸上。只不过那笑跟被人掰出来的假面一样难看。
办公室的一片鸡飞狗跳中,梁律华神态自如地开口:“第一,把和梁牧雨有关的视频以及一切信息全部销毁。第二,交出刘坤。只要做到这两点,其他事情一笔勾销。”
陆兴开始哈哈大笑,笑得上下两排泛黄的牙全都露了出来,杯中的茶水也被震得波涛起伏。
他开了个玩笑:“梁总,你要不再数数?我看这帐可不止两笔了不是?”
梁律华完全不为所动,冷冷道:“陆先生,我的建议是,在有选择的时候,还是抓住为好。中神会的性质我们都清楚,没人希望这种事情暴露在阳光下。”
陆兴眯着眼睛听完,又是不出意料地纵声大笑,像是听了一出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笑累了,陆兴勾两下手指,叫来一个手下:“波波遛完了不?”
“应该快了。”“那带过来。”
波波本尊很快迈着短促有力的步伐走进了房间。一只长相虎头虎脑的卷毛泰迪熊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有人膝盖这么高,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跑到了主人面前转着圈,煞是可爱。
陆兴露出慈父般的微笑,嘬起嘴,手中跟拎肉干似的拎起一条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