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若钟微也在皇后娘娘考虑的范围之内,那么锦心说自己接到了钟微生辰宴的帖子,皇后娘娘会不会顺便说,你去瞧瞧,看看她如何?因为要让她办事,还特意重重赏了她?
毕竟以锦心仇视她的程度,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应该是不会愿意踏足国色天香园的。
只是她知道,钟微只喜欢才子,不喜欢太子。
果然就见钟微笑得眼弯如月,像只小狐狸道:“人人都知道我与卫姐姐交好,连生辰宴都不在自家办,要巴巴来给她的园子捧场。敬国公世子夫人怎么可能说我的好话哟。”
锦鱼不禁莞尔,心中又有所感。按理钟微认得锦心远在她之前。可见是早看破锦心为人,根本没把锦心那什么贤惠的名声放在眼里。
王青云默默饮了一盅蔷薇露,深深地看了钟微两眼,站起身来:“腊八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宏福寺施粥吧。”
这个咱们自然也包括了钟微。
锦鱼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看来不仅钟微放下了,王青云也放下了。
也许就像江凌说的,钟哲那日是故意讨打,叫王青云出了这口恶气,倒有些用。
三人又略待了片刻,便复出来,坐下吃席。
锦鱼瞧去,就见围着锦心的人群总算散了。
她低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黄泥煨鸡,还没咬下去,却听锦心道:“刚才那歌儿叫什么?我倒没听过。像那庙口卖解的。我看这天色这般难看,还当会唱一曲《秋月照茅亭》呢!”
这话却是特意转过头,冲着她说的。
锦鱼暗暗无语,便侧了身子,才要说话,就听有人道:“那歌儿叫《鹤猴祝寿》。说的是主人有福,连白鹤猿猴这样的畜生都知道来凑趣。可惜,有些人,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也太狠了,反应更是快极,锦鱼不由心怀佩服地看向王青云。
她与人吵架,是万万说不出这样犀利的话来的。
就见王青云大概酒气上头,脸色有几分绯红,于寻常一本正经的美丽中,显出一种明媚的妖艳。
锦心这回却也伶牙俐齿起来,冷笑道:“畜生知道什么?一个人有没有福气,要看天公作不作美,王姐姐,你说呢?”
这就差直接说,钟微无福,所以天公才不作美,明明是正午,却黑成一团,堪比长夜。
可她话还没完,大眼睛朝锦鱼一瞟,补充道:“钟妹妹,我知道你是个最有福气不过的人。今儿呀,你必是找错了地方,沾到了别人的晦气才这样的。”
锦鱼:……
若不是刚刚托了王青云的福,对锦心今日的目的有所了解,她大概又会觉得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虽然锦心今天有备而来,还带了帮手。她可没在怕。论帮手,她也有。论战斗力,顾茹柯秀英可比钟微王青云差了十万八千里。便是身份上,锦心今日也压不住她,她后头还有长宁君主撑腰呢。
她素来也不是个默默受人欺负的。她之前已经叫豆绿去安排了,一会子有锦心的好看。
就听钟微笑道:“姐姐可是在笑我福薄,压不住这园子?姐姐若想听《秋月照茅亭》,我叫她们唱来就是。”说着指了指身边的丫头。
那丫头就朝外走去,不想门一开,只觉得迎面有什么东西飘到了脸上,她惊叫了一声,抬眼望去。
就见一层层的黑灰云下,一点点的白,盈盈如鹅毛般落下。
下雪了?
锦鱼坐在椅上,手举着一双空筷子,怔忡半天,才看向钟微。
就见钟微眼神晦暗不明,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失落。
京城初雪之日,便是题跋大会之时。
由翰林大学士傅巩与白鹭公子牵头,遍邀在京才子,齐聚国色天香园,比拼题跋。
这是京城文人之间近日最热闹最关注的事件。
有资格接到一张请柬的,自然免不了喜上眉梢。
没接到请柬的,狷介些的,暗暗生气,也捉摸着要搞个什么别的大会比上一比。那入世圆滑些的,便托人托关系想要拿到一张,以自抬身份。
傅巩学士向来看淡名利,耿介秉直,完全走不通后门。
倒是王青山,见托来找的人太多,怕犯了众怒,因而劝说着又多发了十来张观礼的帖子。
说是观礼,难不成进了园子,人家想要出个题跋,还能堵上人家的嘴不成?
妙就妙在,这帖子上没有日期,只写一个初雪之日,正午之时。
本来这事,锦鱼是有些担心的。
若是撞上了园子里正好有人,岂不难办。
不过梅掌柜说,因天气越来越冷,这园子也越来越萧索,进入腊月,便没什么人预定了。
按照往年的天气,初雪最早都要到腊月中旬,遇到暖冬,到明年一二月也是常事。
再说,这样的盛事,便是撞上了哪户人家,跟客人商议一下,未必不肯通融,顶多当日免费罢了。难的倒是当日没人预定,忽然之间,怕是准备不及人手酒食,只能到外头酒楼买些现成的来。
因此锦鱼便也由着王青山去发送请柬。
谁能想到,今天钟微生日,竟然小雨转雪了。
若是那些接到请柬的才子们不知就里,全都涌进国色天香园来,岂不冲撞了今日的贵女们?
她与钟微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站起身来,都朝门口走去。
王青云挑了挑眉头,也放下手中筷子,起身跟上。
长宁郡主转头看了看,哎呀叫了一声“你们怎么都不带我”,也推开椅子,提着裙子朝门口跑。
她们这一桌如此,其他桌上活泼些的姑娘也都纷纷起身,跟着往外跑的。
一时众人簇拥着,涌出门口,站在台阶上,朝外看去。
锦鱼与钟微王青云长宁郡主在最前排。
太阳仍是看不见影子。
天边的彤云却于深灰中泛出一种似有若无的红。
杳无人声的荒林中,“呼呼”似有风过,吹的那树梢上仅存的几片叶子,也飘飘地落下。
这些枯黄的叶子中,卷着点点的飘动的白,好像一幅珍珠罗的背景上,一只看不见的笔,正在挥洒着一幅会动的画儿。
这点点的雪白疏疏落落的,不仔细看不见,太仔细了,也看不见。
真的下雪了。
锦鱼心中的喜悦也随着这雪花儿飘荡起来。
钟微托她帮着挑人,自然还是要入了钟微的眼才好。
今日撞到一处,真是天公作美,成全钟微可以亲自相看。
却听身后有人笑道:“不过是几粒雪点子罢了,哪里就算下了雪?这雨夹雪,再一冻上,道路难行,最是烦人不过。”
听来像是家常寒暄的废话,但就是让她扫兴。
锦鱼不用回头,也听出来,又是锦心。
她左右扫了一眼,见豆绿不知何时凑在一群丫头婆子中,也挤在檐下一侧看雪,便朝豆绿挑了挑眉。
豆绿小蒜头鼻子耸了耸,冲她笑得像只小狐狸。
锦鱼便放了心,转头似笑非笑,看着锦心,道:“姐姐说得一点不错。我也担心道路难行,回头姐姐在路上有个闪失,不如趁现在雪才刚开始下,姐姐早些回府罢。”
锦心一张雪白的脸埋在银貂裘的风毛里,也不知道是因为粉和胭脂褪了色,还是离得太近了,锦鱼见她眼下有两片暗青,显得憔悴。
可锦心的气势仍是倨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