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锦心淡淡地笑, 也没推辞, 叫香绢收了。
锦鱼又送上玉环,说是陪罪之礼。
锦心垂着长睫, 看了一会儿,右嘴角高高勾起, 道:“说来我也有错。不该意气用事。咱们姐妹有缘,生日不过隔着三天,原最该相亲相爱的。”说着从头上拔下一只簪来。
翠莹莹的绿,簪头带着白泌,正是之前柳镇费尽心机送给锦心的翡翠菊花簪。
她哪里敢收?十分推辞。
锦心却神色难辩地道:“你若是不收,便是不肯跟我和好。”
锦鱼实在无法,想了半天,才道:“你若定要送我东西,也别送这翡翠菊花簪,不管什么,换一件便是。”
锦心想了想,便叫香绢拿了一整只首饰匣子出来。
两尺来方,黑漆嵌宝,一共五层。
拉开来,每一层都珠光闪烁,美不胜收。
锦鱼晃得眼花,道:“姐姐这些都太贵重了些,随便选一样送我便是。”
锦心便取了一只八宝累丝仙草钿花,亲手替她插在右鬓,笑道:“走吧!”
这态度……好得有些诡异了。
锦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可想着今日老太太生辰,不敢节外生枝,只得跟着去了。
老太太的寿宴摆在喜福堂,也就是她回府之后,全家认亲的地方。
因六十三不是整寿,老太太身子一向又不好,因此并没宣扬,只设了家宴。
除了卫家族中几个长老,老太太娘家两个侄儿一家,便是出嫁的三个女儿女婿。
锦鱼跟在锦心后头进了门,见里头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
中间用玻璃挂彤红细纱屏风隔开,男左女右。
她们一进去,便引来众人纷纷瞩目。
锦鱼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只跟在锦心后头,半垂着头,做乖巧状。
立刻便有两个丫头上来领座,锦心却道:“把我的位置挪到跟五妹妹六妹妹一处吧。”
锦鱼更觉诧异。锦心向来目高于顶,备受宠爱,家宴时多半挤在许夫人身边。怎么今日倒要跟她们两个庶妹同桌?
丫头便引了她们到右侧后面靠墙的地方坐了。
辅了大红寿字织锦桌布的大圆桌边上,早已经坐了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堂姐妹,锦柔也在,都问了好。
锦心坐下,拉了锦鱼坐她边上。
锦柔便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两位姐姐打架不和,什么时候倒背着我这般好了?”
至于这个问题,锦鱼也是一头雾水,只能沉默。不过她不由多看了锦柔两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锦柔说话时总喜欢用手帕掩着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作姿态,以引人注目。
锦心却嗔目笑道:“我与五妹妹本来就是极好的。那日只不过是我一时不察,叫玉钩那蹄子挑拨离间当枪使了!多亏得父亲目光如炬,打发了她,不然以后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事来。”
几个姐妹们听了,自然都顺着她的话说,一起骂玉钩是奸佞小人,惹事生非。
姐妹们本都是嫡亲的,自当和睦。
锦鱼只得默默微笑。她回府之后,可没有哪个姐妹主动来跟她和睦过。
不想就觉得右边头上一动,听锦柔道:“咦,你这朵花钿可是四姐姐的?!”
她忙偏头一让,瞪了锦柔一眼。
锦柔这才缩回了手,撇撇嘴,说了一声小气。
她正要解释,却见景阳侯与许夫人两个一右一右亲自扶着老太太进了堂。
众人忙起身相迎。
既是寿宴,老太太打扮得自然喜庆。
头上戴着八宝点翠子孙万代金冠,上身穿胭红百寿穿珠团花吉服袍,下面是玉色马面裙,手上捏着翠十八子沉香串。
两人扶着老太太落了面南尊座,便下来,领着众人向老太太磕头,祝了一遍寿。
祝寿毕,众人再按尊卑亲疏一一上前再给老太太献寿。
老太太后头站了一排媳妇孙媳妇,老太太特意让许夫人坐在了边上。
自然有族老的夫人见了动问一句。
老太太便道:“她素来是个贤惠人。这些日子身上有些不爽利,咳得厉害,吃着药,怕扰了我的兴,我也怕她累着,便叫她坐一会子。”
锦鱼隔得远,说话声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看不清楚许夫人的模样,不知道病得如何了。
今天人也不算太多,不过十二桌,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她们这桌。
锦心又叫她跟自己一起上前。
锦鱼忙听话起身,却刻意拖下半步,并不敢跟她并排。
倒是锦柔不请自来,一步冲上前,亲热地挽住了锦心右胳膊。
锦心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一掠而过,快得锦鱼都觉得是自己眼花。
却见锦心露出一个大方的微笑,一手牵了她们一个,朝最上首走去。
旁边自然有人凑趣:“老姐姐,您瞧瞧,这样三朵富贵花儿,可真是叫人眼馋。尤其是锦心这丫头,这模样这气派,倒比老姐姐当年还出色几分呢!”
众人都说笑起来。
锦鱼听这声音像是刚才问许夫人的,不由偷偷多看了一眼,见此人长得像块刚蒸得的馒头,正是卫氏一族的族长夫人,姓什么她倒是记不清楚。隔得近了,看许夫人,尽管脸上尽力搽脂抹粉,可掩不住憔悴,看来确实是病了。
锦心便领着三人一起磕头祝了寿。
那族长夫人却又道:“旁边穿绿的这个,可就是在庄子上长大的那个?”
锦鱼万没想到这位馒头夫人竟然会问起自己。
忙行礼欲答,却听许夫人道:“正是呢!”声音嘶哑,说了这话,又咳了几声。
那族长夫人便道:“到底是咱们卫家人,便是在庄上长大,这通身的气派也是假不了的。听说之前侯爷心疼她自小在庄上长大,要把鹰山庄子给她做嫁妆,都叫她主动推了,真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来……族祖母给你个见面礼。”
锦鱼意外之至。可转念一想,又有点明白。
虽然那鹰山的庄子是景阳侯私产,可仍是卫氏一族的。
若是给了她,便成了别家的产业。
她忙笑着上前行礼,甜甜地叫了一声:“族祖母。”
族长夫人便从头上拔下一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珊瑚珠花,亲手替锦鱼别在了左鬓,笑得像个弥勒佛:“这花儿别她头上,才不算埋没了。”
就听许夫人道:“可不是?锦心也心疼这个妹妹。央着我,让把我京西的那座绿柳庄给了她。那庄子,我原是准备给锦心的。”
这句话,倒像是当头一棒,叫锦鱼终于明白了锦心今日种种。
锦心一直是景阳侯最喜爱的女儿,之前敢哭敢闹敢不讲理,是因为没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而现在她住在了紫竹斋,能自由出入望燕楼,又主动推了鹰山庄子,显然景阳侯对她是越来越喜爱。
锦心感到了威胁,所以只能表现得比她更懂事,更大方。
因为就算她们两个今后出嫁了,娘家的支持也是她们在婆家的腰杆子。
她正为这个发现而胡思乱想,就听有人道:“夫人贤惠。家和万事兴。今日老太太生日,她们姐妹如此和睦,老太太瞧见了,自比送她老人家什么珍珠宝贝都欢喜百倍。”
锦鱼回头,就见景阳侯从左侧首席上起身,走了过来。
她忙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