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便有粗使婆子争先恐后地去了。
这便秦氏过来要扶锦心进她屋里躺下。
锦心却不肯动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走不了,只站在原地继续猪啊狗啊贱人啊地又哭又骂,恨不能活撕了锦鱼。
几个丫头婆子七嘴八舌围着她团团转,抢着挤着想帮她把手上的瓷片取下来。
一时全乱了营,有冲去找许夫人报信的,也有飞奔去找大夫的,还有主动请缨,要跑去道观找道姑的。
锦鱼满脑子都是木的,就见豆绿凑到她身边问:“姑娘,这可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把这地打扫干净?”
她怔怔地,总算回过神来,想了想,忙摇头:“不行,谁也不许动这地上东西。”又叫茯苓:“去通知侯爷。”
今儿下元节,景阳侯沐休,这也是选在这一天纳征的原因之一。
因为方便景阳侯见见两个女婿,训导一番。
这样闹腾着,头一个赶来的是许夫人。
她一来,众人都没了声,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动,像一根根木头桩子。
她被王妈妈扶着,抢步进了堂屋,一眼就看见锦心叫人架着,手上身上都是血,顿时摇摇欲坠,抱着她痛哭,嘴里又嚷:“我的儿!我的儿!锦鱼那贱人在哪里?给我打!给我打!给我打!”
想来她早就听了下人回报。
许夫人带来的人立刻狼群般朝锦鱼涌过来。
锦鱼早看见她。见她大病初愈,脸上气色还没恢复,灰灰黄黄中带着气急败坏的潮红,整张脸像极了一张盖满了红章的黄裱纸,再这样一哭,更是前所未有的又老又丑。
见四五个丫头婆子朝自己扑来,她跳进来就往屋里躲,秦氏幽菊豆绿都拼命拦在她前面。
可寡不敌众,不过片刻,就被一帮婆子冲进来,扯着头发硬拖回了堂屋。
锦心指着地上早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黄碎瓷水渍跟许夫人哭诉:“她推我!锦鱼推我倒下的!”
许夫人气得眼睛像红眼牛般,指着那片碎瓷,道:“就让她们几个全给我跪在这里!”
几个婆子恶狼般上前,扭着锦鱼的胳膊,就死命往下按。
秦氏挣扎着往前扑: “我跪,我替五姑娘跪!”
她身形窈窕,脸带梨花,瞧着实在是楚楚可怜。
许夫人见状,只觉新仇旧恨齐涌上心,放开锦心,两步上前,抬手就朝秦氏挥去:“贱人!”。
她手上一颗红宝戒指高耸,随着“啪”的一声巨响,秦氏如玉般的脸上便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锦鱼吓得牙齿咯咯作响,胸口紧压得好像要裂开一般,一颗心跳到嗓子眼里,堵住了气,一股难以抵挡的寒冷一直透入她的骨髓。
她自生下来,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般无助,惶恐。
她娘这是被许夫人毁容了么?
短短的一瞬间, 却像一百年那么长。
锦鱼眼睁睁地看着秦氏脸颊上殷红的血沿着伤口涌出来,像一条条恐怖的血红的弯曲的蚯蚓。
原来这才是她跟她娘在这府里的真实处境。
难怪她爹要把她接到紫竹斋。难怪同一天她爹留宿在了浅秋院。
不过是让许夫人对她们略有顾忌罢了。
若是许夫人趁着景阳侯不在府时,把她们母女两个打残了, 难道景阳侯会因此休了许夫人, 不认锦心这个女儿不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最初许夫人只是冷着她们娘俩, 不过是视同草芥, 懒得费心罢了。
而她冒然跟锦心争夺,许夫人怎么会放过她?不过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罢了。
便连玉钩今日的行径,说不定也是料定了她不肯吃亏的性子,故意撩拨她,她却一步踏进了这个圈套。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一挥手, 锦心就倒在地上,起码有一半是在做戏。
至于受伤,也不知道锦心是忘了地上有碎瓷片, 还是故意使了这苦肉计。
不然许夫人怎么会只打她娘,不动她一根手指头。也许一切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的。
这样的心计深沉,这样的阴毒跋扈狠辣。
难怪她娘自从回府就一直战战兢兢, 小心万分。
她心里对许夫人锦心母女两个毫无畏惧……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锦鱼眼泪滚滚而落, 紧咬齿痕深陷, 心里悔意与恨意交织着, 不知道哪一个更多。
可就在她又恨又悔之时, 就见许夫人又狂扇了她娘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的响声, 每一记都抽在她的心上, 让她痛不欲生。
她拼命挣扎,叫着她娘, 却是强不过死压着她的婆子们。
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娘俏生生的脸孔红肿得像只烂桃,嘴角的鲜血蜿蜒如蛇, 顺着下颌流入颈下。
秦氏与她近在咫尺,她满眼盈泪,已经看不清她娘的面孔。
悔恨万分之际,她也明白,仇已经结下。她不反击便是等死。
想到此,她大声哭嚷道:“别破了我娘相!别破了我娘相!求求你们了!要打打我吧!”双膝一软,闭眼就往地上直挺挺跪去。
茯苓已经去了那么久了,她就算跪,应该也不用太久。
一定要让景阳侯还没进门,就听到她的喊叫。
“拉住她!堵了她的嘴!”不想就听许夫人吼道,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图。
锦心受了伤。景阳侯自然会心痛。她若好好的,侯爷定会完全偏向锦心。反不会追究她娘受伤的事了。她必须受伤,还要伤得比锦心更重……
却见王妈妈一个箭步朝她冲过来,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就硬往她嘴里塞。
她拼命地摆头躲避,又把脸往王妈妈手上凑。不想那王妈妈竟是一味闪避,并不敢打她。
一旁豆绿跟幽菊也在拼命哭喊,被几个婆子丫头围着拳打脚踢。
双方正胡乱缠打之际,总算听得外头有人叫:“侯爷来了!”
锦鱼身子一松,叫几个婆子牢牢地提了起来。
景阳侯一来,局面顿时大不一样。谁也不敢再打人,谁也不敢乱闹腾。
该裹伤的裹伤,该涂药的涂药,各自处理完毕,早有婆子来收拾了地上瓷渣,才叫了众人回到堂屋里。
景阳侯脸色如往常般严肃,端坐在堂屋上座,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多生气。
锦鱼扶着秦氏站在他旁边,就见秦氏脸上被许夫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得破了相。现在上完药,脸上红一块,青一块,肿一块,白一块,乌一块,像是一块染坏了的白布,凄惨无比。锦鱼心如刀割,不敢再看,抽出手绢不停地抹泪。
许夫人坐在景阳侯对面。
锦心由王妈妈跟香绢两个扶着站在许夫人旁边。
大概许夫人刚才动了真怒,又打了人,犯了旧疾,一边说,一边喘,咳个不停,哭道:“今儿纳征,玉钩……咳咳……不过说了几句五姑爷不如四姑爷的大实话,锦鱼便不依不饶,要把她撵出去,还说要把玉钩送给锦心!玉钩原是我院子里的,便是嫌弃她……不好,也该叫人送回我院子里去。锦心自是生气,便来找她理论……哪知她竟推倒锦心,把锦心伤成这样!身上伤了不说,右手掌上,老大一个血洞,便是治好了,怕也要留个不小的疤。我实在气……气不过,又不敢动锦鱼一根手指头,只得罚了秦姨娘!都是在她……屋里惹出的事端,她竟就干站着眼看着,也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