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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杜远的床尾,床很整洁,被子是叠好的。他静静地坐在我的旁边,手腕上还绑着腕带,但已经不是穿着病服的样子了。他明明离我这么近,脸上的表情我却看不清,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有天晚上,医院很安静,我想起白天你看我的眼神,我竟然勃起了。”
“我想象你在洗手台那里从后面靠近我,用手解开我的扣子,抚摸我的身体,我感觉到你的东西贴着我后面,很烫,和我一样硬。”
“叡含,我想要你来看我。”
说完,他像是叹气般轻笑了一下。我惊惧万分,原来人在极度狂喜的时候是会害怕的,那一刻我动弹不得,每个毛孔都缩紧了。
一身冷汗。手机在我枕头旁边震个不停,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搞不清楚我在哪里,窗外热烈的阳光刺得我头痛难忍。
是家里,是早上,是我该去接舅舅出院了。美梦像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一个格外空虚的清晨,我没有那天像今天这么痛恨现实。
乘上医院电梯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杜远一定要在病房里;但电梯开门的时候我反悔了,我希望我不会遇见他。走到病房门口,我有点犹豫了,我想,“最后一次”。
洗手间是空的,他的床位也没有他的身影。我走过一张又一张帘子,期待他只是站在我舅舅那里和他道别。然而最后一张帘子背后只有已经打包好行李的舅舅,独自坐在床沿上,他对我打招呼:“你来了叡含,可以走了吗?”
“走吧。”我强行挤出一个积极的微笑。
我帮舅舅提起一包杂物,沉甸甸的不知道塞了些什么。“对了”,舅舅起身准备跟我走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指着我手里的包说:“里面有小杜托我给你的东西。”
我的心抖了一下,步子也停住了。“是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打开包搜索着。舅舅把头伸过来,指着最面上的一个苹果,“就是这个。我也不好意思不要,因为他说是给你的,说感谢你这段时间给他分水果什么的”
那个苹果就是最普通的苹果,甚至红得都不是很均匀,不过个头挺大的。我那时候脑海中居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他哪来的苹果,明明他的床头柜一直都是空空如也。
“哦,那他人呢?怎么不在这里。”我假装心不在焉地问舅舅。舅舅挠挠头:“我有点搞忘了他说可能你来的时候他正好要去做个检查什么的哦。”
我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张餐巾纸来,把苹果包好,放进我自己的包里。“走吧”,我对舅舅说,“等会停车要收费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我还在看手机。“方叡含。”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杜远从电梯里走出来,脸色不算太好,但声音听起来总是带着笑意。
“杜远。”我轻轻回应道,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却好像很自然,就像他叫我那样。舅舅在叫我快点进来,我说等一下,电梯里几双眼睛盯着我,我进退两难。
“快进去吧,再见了!”杜远抬手跟我作别,话语在催促着我,但眼神却是温和沉静的。
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斟酌的片刻半只脚已经踏进了电梯。没时间了,我转过身跟他最后一次面对面,说的却是:“那个苹果,其实你不用客气的。”
杜远笑了,“楼下卖水果那儿”电梯门缓缓合上,我看着他的脸一点点被阻挡,“只有这个。”他的声音被一起关在那里了。
“再见”我站在电梯最前面,对着紧闭的门缝小声说。
舅舅走在我前面,对于出院他比我兴奋多了。我有些无精打采地跟着他,“快走,停车要超时了!”他转过头催促我。我后悔我不该说这句话,但还是跟上他的步伐。
接近中午的太阳愈发毒辣了,路面反射着阳光,整个街道都像是白花花地一片。阴凉处,卖水果的挑着扁担,一筐装着苹果,一筐装着梨。苹果长得和杜远送我的差不多,不过都没我那个那么大。见我从远远地就一直盯着水果看,窝在伞里的大娘摇着蒲扇对我搭话:“买水果吗?今天刚到的。”我摇摇头,略过她继续往前走,但忍不住喃喃道:“不是说只有苹果吗?”
“这你就不懂了”,舅舅听到我的玩笑,反而一本正经起来:“送人哪有送梨的?苹果是平安果,多吉利!而梨呢,就是离嘛”
“你自己编的吧”我口头上敷衍着舅舅,手却不自主地摸向我的包,苹果的形状圆鼓鼓的,契合着我手掌的弧度。“就当是这样好了。”我在心里说。
蝉声聒噪不堪,夏天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