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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节

 

“他们的确是法家的代表人物。”

“却法家鼻祖是何人,天下知晓的人很少。”

“法家鼻祖。”

“不是商鞅,不是韩非,也不是李悝,更不是管仲、皋陶。”

“而是儒家之子产。”

“儒家连荀子这般大才都不想承认,又岂会宣传子产?所以天下不知者很多。”

“就外界知晓的子产相关事迹,大多是子产执政郑国,在郑国内部变法图强,但子产真正让儒家忌讳如深的并非是子产主导了郑国变法。”

“而是另一件事。”

“即子产铸刑书。”

闻言。

张良眉头一挑。

他对子产了解到的不多。

仅仅知晓子产似在郑简公时为卿,在郑简公二十三年正式执政郑国。

而在子产执政前,晋楚两强争霸,郑国身处两强之间,内部贵族矛盾重重,郑国贫弱而混乱。

子产执政后,一方面,运用其政治智慧在列强之间穿梭外交。另一方面,开始在郑国内部变法图强,大力改革郑国的土地和税赋制度,最终让郑国实现大治,国势由弱变强。

只是嵇恒将子产视为法家鼻祖,这属实有些出乎张良之意料。

对于子产铸刑书,他也几乎没什么了解。

见状。

嵇恒也知晓张良对子产的情况了解很少,而这其实也正常,郑国很早就覆灭了,天下留存郑国的史料其实并不多,加之儒家势大,相关典籍更是为人私藏,因而若不去主动查找,不知情才正常。

嵇恒坐回自己的躺椅。

他淡淡道:“子产铸刑书,若不主动了解,其实知情者的确不多,加之天下早就习惯颁布法典,所以子产铸刑书更显得无足轻重了。”

“然实际并非如此。”

“天下未有法典之前,大都经历过一个秘密法时期。”

“那时的上层贵族,斗殴认为刑律越隐蔽越好,决不能让国人知道,这样才利于贵族随意处置底层国人,增加贵族的身份跟威严。”

“而子产却一反常态,决定打破这种旧有愚昧。”

“所以就有了子产铸刑书。”

“即子产铸大鼎,将国家法律条文铸在上边,把鼎放在城中繁华之处向世人公布。”

“这是华夏政务公开的先河。”

“也是天下第一部公开出来的法典。”

“自此之后,天下正式进入到法典公开的时代。”

“子产之前并非没有法律,只是这些法律都是藏之官府,而不为百姓所知的秘密法。”

“这也就是所谓的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而子产铸刑书,打破了天下长期以来‘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秘密政治传统,因而自是受到了很多贵族的猛烈抨击。”

“其中便有当时的名人叔向。”

“子产被孔子誉为‘古之遗爱’,叔向则被孔子誉为‘古之遗直’。”

“两人却因此事,进行了一番激烈争锋。”

“最终孔子同样也下场了。”

“并为天下留下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话。”

“这句话直到现在,依旧为很多贵族奉为圭臬。”

“什么话?”张良好奇道。

“贵贱无序,何以为国?”嵇恒幽幽道。

顺之则昌,逆之者亡!

“贵贱无序,何以为国?”张良低语。

嵇恒平静道:“叔向跟子产的争锋,其实拉开了天下当行德治、还是法治的争论序幕。”

“而叔向当时的反驳观点可谓是雄辩。”

“当时叔向跟子产都为天下有名的贤大大夫,私交不错,因而在子产铸刑书后,叔向立即派人给子产送了一封信,以表达自己的强烈抗议。”

“这封信最终被记下了。”

“信中叔向说: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但你却让我非常失望。古时的圣王,都不公布法律,而是一事一议,由贵族根据具体情况决定法律适用,就是因为害怕民众有争辩之心。”

“即便如此,圣王依旧担心驾驭不了民众,又以义、礼、信、仁等来约束他们,设置高官厚禄劝诱他们服从,用严酷的刑罚来震慑他们。”

“就此依旧是不够的。”

“还必须要有圣明贤哲的君主、明察秋毫的官吏、忠厚诚信的长者、慈祥智慧的夫子,这样民众才能听从驱使而不生祸乱。”

“民众知道了法律的内容,就不再害怕我们这些贵族和管理者了,开始心存侥幸不服从管理,并会引证法律和我们争辩,这种情况是万万要不得的。”

“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这三部法律,都是乱世的产物啊。”

“现在你作为郑国的宰相,改革土地赋税,制定了三部法律并把它们铸在大鼎之上公布,想以此使民众顺服,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诗经》中说,文王以德使四方万邦臣服,哪里提到了什么法律啊?”

“民众一旦知道了争辩的依据,就会抛弃礼仪而引证法律,即使是一些蝇头小利、细枝末节,也会争执不休。于是乎,混乱开始滋生,贿赂开始盛行,在你的治理之下,郑国必将败亡。”

嵇恒将叔向信的内容大概说了一下。

张良若有所思。

从这封叔向写给子产的书信中,他大概听出了三层意思。

一是法律不是好东西,都是乱世的产物,好的社会应该高举道义的大旗来治理。

二是公布法律损害了贵族的统治特权,贵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根据所谓的道德来判案,不能再一事一议,而是要遵照法律的规定来处理。

三是增加了官吏难度,民众会因此抛弃礼仪,而引证法律,引用法律据理力争,甚至会钻法律的空子。

因而叔向认为子产铸刑书是取闹之道。

随即。

张良也反应过来。

嵇恒之所以讲出‘子产铸刑书’,实则是在借此隐喻当下。

叔向洋洋洒洒一番雄辩,实则都是在为贵族争辩,而历史的事实,并没有如叔向所愿,随着子产铸刑书的开始,越来越多诸侯,也开始将自家的法典公开,甚至就连叔向所在的晋国,在子产铸刑书二三十年后,也铸了刑鼎,可谓将叔向的脸狠狠的拍打了。

子产铸刑书是大势所趋,而在嵇恒眼中,秦之改革也是大势所趋。

嵇恒面无表情道:“在子产执政后一年,即刚开始在郑国变法时,天下受到的阻力很大,社会上流传着一首歌,似乎是‘硬逼我把好衣服收藏在家,硬把我的田地左编右查,谁要去杀子产啊,我一定参加!’”

“而当子产执政三年后,这首歌就变了。”

“变成了‘我家有子弟,子产来教育开导;我家有田地,子产使产量提高。要是子产去世了,谁能像他一样好?’”

“子产执政共21年,郑国大治,国势由弱变强。”

“国人称颂,诸侯宾服。”

“而今的秦,就跟初变法的郑国一样,在天下饱受争议跟诟病,也不为万民认可,但谁又敢料定,数年之后,天下不会为秦称道?不会为此振奋欣喜?”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

“顺之则昌,逆之者亡!”

“在尔等眼中,秦是逆势,然在我眼中,秦才是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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