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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杀阴藏危楼命

 

是沉声道:“愧不可赦,故不能死。怀疚而活,是为赎罪。”

听明白却不明白,总打着哑迷徒增无趣罢了,少年摇摇头,躺下枕住胳膊不再理他:“对我说也无用,师兄还是早些送我归家,再去守你的无根泉吧。”

“回途逆流,是比来时要久,你且安心睡一会,到了便叫你。”孙舟业起了身。

话音落是前一刻的事,后一刻画云却睁开眼睛,偏过头才发现外面已然全暗下来,想来又是孙舟业在香中置了迷药,仅安神用,不致幻觉。

久违地没有做梦,一觉醒来都觉得浑身轻松,让人挑不起由头生气,徒增不安全感,画云在房中不见孙舟业,就想出去找他。

门一开,扑面河风叫他打了个冷战,船头空空荡荡格外吸引注意,于是抱着胳膊走过去,想确认孙舟业是否还在。

“冷就把衣服换了,我不是替你摆在桌边吗?”

声音自头顶来,画云失望地转过身,果然孙舟业坐在船屋顶上,正低头望着他。

“双极楼的衣服我不穿。”他脚踩在船舷,想提气一跃而上,师兄却先向他伸出了手。

省下力气回家也好,画云想都没想就握了上去,谁知接触到皮肤冰冷刺骨,像要吸取自己全部的体温,他立刻松开,收回身前用另一只手紧紧护住自己的掌心。

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阴魂不散的鬼,看他这副诧异的表情,孙舟业抬起的胳膊顿住,慢慢松了力气搭在大腿,无奈地笑道:“你还是自己上来吧。”

画云放下腿,怀着复杂的情绪跑回屋内。

孙舟业本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结果难猜的少年不出一会又折返归来,由下方掷飞来一条毯子,落处恰好在头顶,挂在冠上。

脚踩木杆蹬上屋顶,待他把毯子扯下来之时,画云也安稳落座在他旁边:“得了伤寒不能算在我。”

“我不怕冷。”孙舟业褪下毯子换给画云披起,并非是不识好意,“就这副身子,盖十张毯也是如此。”

“你走也有三年多,就没想着回去看看?”画云毫不客气把毯子搂紧,语气已经没有那么戒备。

师兄随手拨弄着手指,先不回答,反而问道:“师尊是如何跟你们说的?”

“无根泉是无根水,我们之中唯有你是金命,金生水可兴无根泉,也可兴双极楼。”他说着就嘲笑出声来,“这话你信么?无根泉只是没人守,又不是枯了,要生什么水?分明就是要压得你永无出头之日,诓骗小童还行,可我那时都能明白。但他李无思到了及冠的年纪还能信这话,难说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画云愤愤然,嘴里不停骂着,从师兄骂到师尊,又骂到双极楼。

“好一个金生水,就不怕把小泉生作大江大河,冲了双极楼这座蛇王庙。”

孙舟业听着看着,也不免被他的模样逗笑,低着头说道:“你还挺替我这个师兄着想,也不枉我最疼你。”

他挥挥手,把头偏过去缩在毯子里不承认:“你莫要戴高帽,最疼我的是我哥,我就是想替他骂一骂罢。”

风悄然止住,孙舟业张开十指,动作如同拨弦弄音,但无琴更未发出声音。

“手姿怎是前后,既不像七弦也不是琵琶……”

师兄腾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小声道:“有声,你再细听。”

话音刚落,画云果然听见一个宫角连音,只是见不到琴弦,就凑近去看,于月光之下,隐约在他指尖前端看见几道极细的银光,延伸入漆黑的夜中。

声音时有时断,又是若有若无,听不真切,远处鸟鸣和船下波涛轻而易举就能将其盖过。

突然孙舟业停下动作,或剔或抹续做短锁,挑后勾连七声打圆,手指仿佛用了些力气才将琴弦拨动,眉头紧锁面色渐起严肃。少息过后动作更加快许多,从前后之姿转为左右,左手指法除开搯起也更如镜像过的右手,画云勉强从此处看出他是双手双琴均弹散音,触弦短脆,互不相干。

正弹手臂愈向内收,即兴又不加气口,节奏急转而下,暴风暴雨骤然停止归入平静,最终握起拳头放在膝盖,手背冻得略微泛红。

看他两眼不放,紧盯了全程,一知半解地琢磨都是些什么音,狞着脸问:“你不会是花架子假把式吧?”

那头已然断了,画云伸手捻起垂在地上的一团琴弦,细若发丝几近透明又带弹性,这端仍旧连在他指尖,缠于指节中段,紧得有些瘀血发紫。

“与夜市中的偶人戏,大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偶人与抚琴能挂上关系……”画云拉着细绳,他的手指便跟着动,最后抬手将弦绷得极直,像拨动真琴那般,还真能发出乐声。

“何人说过我这是抚琴?”他停顿一会,松开食指,细绳便划过画云的虎口,浅浅拉出几条险些见血的伤口,只是破了皮。

“我在杀人。”

察觉到根本不是二人之中使出的力气,画云吃痛赶紧放开,细绳收紧,只怕再晚一秒都有可能将手掌直接截断。

孙舟业知道有人已经识破他的偶人傀儡术,另一端有人拽着与他抗衡,叹了口长气:“鱼不咬钩,还偏偏要含着饵料,逗钓翁。”

皮肤被勒出凹痕,细绳只是维持着这个状态,并未有人要循弦而来的意思,他即使松了力气,对面却仍旧紧追不舍地向后拉,你来我往几番,感觉指尖略有些温热,他才低下头看去,红色的血液顺着染红的弦丝在他十个指尖汇集,洇在线缝中。

画云看着银光逐渐显露出赤色来,才惊道:“师兄你流血了。”

孙舟业摇头,跃下甲板又飞身上了船头,随着船向后行驶,那股细绳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断的程度,他恍然明白对方并不是要试探他,而是要他前去赴会。

正如此明白,细线就断了。他抬起自己微颤的双手,将线端迅速解开,各留下一圈血印,生生勒入皮肤之下,可他没有受伤更没有流血,冻僵到无感的十指却带了连心的痛。

五里开外树影重重,亥时已过,该是农历三月十八了。

寂静无人的闻夕街还在沉睡,两位少年一前一后从城中各式屋顶飞跃而过,内力带起了毒素,李无思有点力不从心,气喘得又短又急,明显落后于吃饱喝足的凌青。

他停在城外某处高地,眼前一黑险些踉跄着栽倒在地,用指甲将拇指的伤口掐裂才勉强靠痛感收回神识,抱住身旁稍显粗壮的竹杆休息。

“早知道就饿着他了。”再抬头已经完全不见他的影,李无思悔恨地捶了捶胸口,待气顺得差不多,他高跃上竹子,靠弹力将自己抛起省了很多力气,在远处望见他那把明晃晃的剑鞘,提起身体往那去。

听见有人落地,凌青蹲在地上用手掌比划着已经不清晰的脚印,头也没抬:“你说要来看,怎么又这般慢?”

无应,只有人将手中剑拖在地上而来。

他马上把手搭在柄上站起,察觉到一丝不善:“谁?”只能稍稍后退,想引他从暗处现身,来者穿着夜行衣,头戴一顶长纱帷帽,在并不明亮的竹林中根本猜不到是谁。

此刻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处停下的李无思,抬头只见竹枝上摇摇晃晃挂着个不属于凌青的空剑鞘,周围空无一人。耳边响起很轻的兵器碰撞声,离得非常之远,只够确认方向,他不由得心慌一下,暗道不好,三步并两步急急飞奔过去。

两把剑抵在一起,黑衣人的帷帽上翻转而落的竹叶往前飘恰好挡住了凌青的视线,得空手腕一绕勾住少年的胳膊将他拉过来又冲着他的肩膀直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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