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第二
风荷第二
程氏的藏书阁前有一棵高大的栀子树,当下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坐在窗边,阵阵暗香袭来。
程无乐撑着头,歪歪扭扭地坐在案前,手中捏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他凑近闻了闻,很香,顺手将栀子放在桌边,侧头看着窗外的一片荫蔽。
程无乐浑身软下来,趴在桌上,自言自语,道:“好无聊啊……”
藏书阁平日鲜少有弟子,大多是小书童在整理古籍,就算看到程无乐,也只是点头微笑,最多问一声“程师兄好。”罢了。
“请问……”
这个声音是……
程无乐立马直起身子,探出脑袋。月白长袍,怀中抱着一摞书,正和小书童问话,此人不是严慎微还能是谁?!程无乐眼睛一亮,碰巧严慎微转头,二人视线撞个正着,程无乐朝他挥手,道:“你好啊严慎微!好巧啊,又见面了!”
严慎微身形一僵,犹豫着点头,道:“好……好巧。”
程无乐听到回答,笑嘻嘻地蹭到严慎微身边,偷看一眼他怀中的书籍。第一本,《剑道》,程无乐抬眼看了看严慎微,奇道:“严慎微,你看这种书么?”这也太……深奥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并不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修士能看懂的书吧?至少,程无乐看不懂。
严慎微看到他惊讶的表情,道:“是。”
程无乐想起自己平时看的那些闲书、话本,决定避开这个话题,道:“你是在找书么?”
严慎微闭口不答。
程无乐也不恼,继续说道:“我帮你找呀!我在这儿可熟了,比那些小书童还熟!你要找的书我肯定能找到!”说罢,他拍了拍胸口。这话倒是没说错,对常年被罚抄书的程无乐来说,藏书阁确实是他十分熟悉的一个地方,甚至他连哪个地方的木板是松动的,哪个书童偷偷藏了话本在书架里,他都知道。
但严慎微显然不相信他,默默抱紧怀中的书册,绕开程无乐。程无乐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见人要走,连抄书都忘了,追上去,道:“别不理我呀,虽然我平日里确实偶尔逃学,可我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
严慎微默默加快脚步,但由于对程家藏书阁的不熟悉,走进了一条死路。程无乐堵在他面前,喋喋不休,说道:“我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你别不理我嘛,严慎微?”
严慎微按下想揍他一拳的冲动,开口说道:“能让一让吗?”
闻言,程无乐挡的更严实,道:“那你告诉我你找什么,我跟你一块儿找?”
严慎微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浅色的瞳看着程无乐,冷冷地说道:“不必,多谢好意。麻烦让开。”
程无乐自知再挡着也是自讨无趣,于是侧身让开,低声道:“让开就让开嘛,这么凶,以后怎么娶到温柔的娘子?定然是没人愿意嫁给他的。”
严慎微当然听见了,他冷着脸,又瞪了一眼程无乐,快步离开,心道:今日真是倒霉!
程无乐站在原地,一朵栀子花瓣随风飘入,落在他肩上,程无乐低头看到一抹雪白,道:“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下子完了,若是他到师父面前说上几句,我又要多抄几遍书了。唉……”程无乐长叹一口气,打了自己的嘴,回去老老实实开始抄书。
窗外微风拂过,暗香浮动,太阳照进室内,晒得程无乐有些困了,他看了看手中才抄到第二遍的书,放下笔,道:“抄了这么久的书,我休息一下也不过分吧。”说罢,他将手臂压在纸上,趴下睡觉。春困夏乏,正是夏日午后,藏书阁内不止程无乐,许多小书童都开始昏昏欲睡,唯有一人除外。
严慎微绕了半天,才找到桌案坐下。他就坐在程无乐身后,并不是他想如此,而是仅有程无乐身后能坐。严慎微看着面前那颗埋在双臂间的脑袋,又看到他身下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摇摇头,将目光放在书上。
窗外栀子树在微风下沙沙作响,两只鸟雀停在窗边,歪头看向睡得正香的程无乐,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转身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严慎微桌案上的书已经看了大半,程无乐方才悠悠转醒。他伸了个懒腰,垂头看向桌上被压得皱巴巴的纸张,稍作思索,起身坐到窗边。见到身后的严慎微,程无乐有些惊讶,道:“你竟然还在?”
严慎微抬眼看向窗边的人,眉头微蹙,道:“你这是做什么?”
程无乐道:“自然是离开啊!看不出来么?”说罢,他拍了拍窗框。
严慎微道:“我记得程家藏书阁的门并不是此处。”
程无乐道:“我当然知道,可师父让那些小书童盯紧我,不让我随意走动。这也太无趣了,对了,你可千万别跟师父说啊!”
严慎微道:“可你并未抄完书。”
程无乐道:“我明日再来抄。你千万别说出去!我求求你了,严慎微!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可怜巴巴地看着严慎微。
严慎微移开视线,不搭理他。
程无乐冲他一笑,说道:“你若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多谢啦!”
说罢,程无乐从窗台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半晌,严慎微从书中抬起头,拿书本遮住脸,耳尖微微发烫。严慎微心道:江陵的太阳真大。
程无乐熟练地穿过长廊,果不其然,演武场屋檐下,师兄弟们正摊成一团,一人一块西瓜。程云流见他过来,咬下一大口瓜,含含糊糊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我爹不是说你没抄完书不能出藏书阁么?”
程无乐从众人手下抢过最后一块西瓜,挤到程云流身旁,道:“师父又不会真的来抓我回去。我偷偷跑出来这么多次了,他都没有说什么。再说了,那藏书阁里多无趣呀!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严慎微还不愿意搭理我。我也没惹他啊,怎么他就不理我呢?你说呢?为什么?”
程云流道:“肯定是你平时的言行举止,让人家觉得你顽劣不堪,不想和你同流合污。”
程无乐点点头,道:“你现在不就是和我同流合污么?你看,我们俩挨得这么近!”程无乐伸手比划了一下他和程云流之间的距离。
程云流道:“自然不是,我是大师兄,照顾你是我应该的。乖,二师弟。”他拍了拍程无乐的头,起身将瓜皮放好。
程无乐最不喜欢程云流这么叫他师弟,分明二人同岁,但他爹将他送过来的时候,程云流就是这样拍了拍他的头,问道:“阿爹,这是你给我找的师弟么?你好呀,二师弟!”于是程无乐就这样变成了程云流的师弟。每每想起,程无乐都会对程云流说道:“要是你当时不叫我二师弟,说不定你现在才是我师弟呢!”此时,程云流就会回答道:“就算我不说,你也依然是我的二师弟呀。”
程无乐往地上一躺,道:“程云流,我饿了。”
程云流踢了踢他的腿,让他挪点位置。他道:“你不是刚吃完一块瓜吗?”
程无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举起手里的瓜皮,道:“一块瓜怎么可能吃饱?!你疯了么?”
程云流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正色道:“今晚阿娘做饭,大不了你多盛一点就是了。”
程无乐摇头,道:“那就算啦,我等会到码头去吃馄饨。”
程云流问道:“不是喝酒?”
程无乐道:“前几日才刚喝过,你若是想喝,我可以带一小坛回来给你。”
程云流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他的酒量可不像程无乐这么好,喝一口酒就能醉的晕乎乎的。程无乐并不坚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