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彻底解
他轻声骂了一句,收起了望远镜和资料册,然后站起身向四周望去,想看看到底哪里传来那么大的声响。那个声响不像是枪声,倒像是恐怖电影里城堡或地牢的门被猛地打开还带一些回声。
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朝通往堪萨斯大街那个斜坡走去。他右面的白色的水塔在雨雾和渐渐降临的黑暗中像是一个幽灵,似乎在飘浮。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水塔,然后想也没有想就向那个方向拐了过去。水塔周围沿着螺旋楼梯开了窗户,衬托着白色的塔身,每个黑洞洞的窗户都像是一只眼睛。但是他被水塔脚下的一扇窗户吸引了——一扇更大的长方形窗户。
他停下来,皱着眉头想一扇窗户安在地上可真有趣,和其他的窗户一点都不对称。然后他意识到那不是一扇窗户,而是一扇门。
“我所听到的声响,”他想“就是那扇门进开的声音。”
他向四周看了看,天已经变成灰色,雨雾使天色显得更暗了一些,一丝风都没有。
但是,门是怎么开的呢?为什么?只有非常厚实的大门进开才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一定是个巨人可能是
斯坦利非常好奇,又向前走了几步。
门比他设想的还要大,有6英尺高,2英寸厚。门板上还包着铜箍。斯坦利把门打开——毫不费力,而且无声无息。那么大的声响,他想门一定损坏了。但是,那扇门上不但没有损坏,而且连一点受损的痕迹都看不到。
好了,不是这扇门发出的巨响。他想。也许是飞机从上面飞过。
门被打开——他的脚碰上了什么东西。他向下一看,原来是一把锁头确切地说是一把锁头的残余部分。就像是有人从钥匙孔里打了一枪,然后锁头一下子进裂了,地上不远处还散落着其他的零件。
斯坦利皱着眉头,又拉开了门,朝里面瞅着。
狭窄的楼梯向上盘旋,一直到视线之外。
“有人吗?”他问。
没有人回答。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进了里面,想要看看楼梯上面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转身要离开听到了音乐声。
声音很微弱,但是他一下就能听出来了。
风琴音乐。
他侧耳倾听,皱着的眉头舒缓了许多。风琴音乐。狂欢节、集市时的音乐。它一下唤醒了斯坦利美好的记忆:爆米花,棉花糖,油炸面人,米老鼠,还有马戏团。
斯坦利想要笑。他走上一级楼梯,然后又上了两级,头仍然侧着。他又停了下来。好像是那狂欢节正在举行一样,他竟然能闻到各种各样的气味:爆米花,棉花糖,面人还有更多!胡椒,辣热狗,烟味和锯末。还有一种白醋的味道,那种浇在薯片上面的醋的气味。他还能闻到芥末的味道,那种洒在热狗上面辛辣的黄色粉末。
这一切是那么神奇难以置信而又不可抵御。
他向上走了一步,就在此时他听到上面传来了“刷刷刷”快速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正在下来。他又侧着耳朵仔细听,风琴声突然变得更响了,好像是在掩饰脚步声。
脚步声,没错;但是又不是完全“刷刷”的声音,而是听起来有些粘性,就像是有人穿着胶鞋在水里走。
他头顶墙上闪出了巨大的阴影。
恐怖一下子就跳进了斯坦利的喉咙里——就像是吞下了某种滚烫而可怕的东西,就像是某种毒药像电流一样通过全身。
斯坦利瞅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两个巨大的东西好像是在向下滑;他只瞅了一下,因为光线正在消退,消退得太快了。就在他要转身的功夫,水塔那扇厚重的门一下子关上了。
斯坦利连忙往下跑(有十多极楼梯,尽管他记得自己最多只爬了两三级)。他非常害怕。水塔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能听到风琴声越来越轻柔;他能听到那拖沓的脚步声向他逼近,越来越近。
斯坦利张开双手用力地撞击着大门,手都撞痛了,但是门却纹丝不动刚才那么容易就能拉开
不这不是真的。门突然之间露了一个小缝,但是立即又消失了——就像是有人在外面顶着。
斯坦利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推着大门。但他感觉到铜门箍都陷入了他的手掌里,门仍旧纹丝不动。
他猛地转过身来,后背紧靠着大门,双手紧抓大门。汗珠不住地从他的前额滚下。风琴声又变大了,那声音从楼梯上面飘浮下来,四处回荡,但是却没有一点不让人愉悦。它已经变成了一曲挽歌,尖利刺耳。斯坦利仿佛看见了被秋天的暴风雨无情扫过一个集市,狂风呼啸,暴雨倾泻,将一切破坏得七零八落。他突然明白死亡从黑暗中向他逼近,而他却无路可逃。
突然大水从楼梯上面冲了下来。现在完全没有了爆米花、面人和棉花糖的香气,而是让人窒息的死猪肉般的恶臭。
“是谁?”斯坦利的声音颤抖而又尖利。
回答他的声音似乎被水和泥浆哈住了,像是在冒泡:“死人。斯坦利。我们是死人。我们沉下去,但现在又飘浮起来了你也会飘浮的。”
斯坦利感觉到水已经冲到了他的脚下。他吓得向后紧贴着大门。
它们已经非常近了,他能够感觉得到,他也能闻到。他不停地——徒劳地向后撞着大门,什么东西硌疼了他的臀部。
“我们死了,但有时我们还变成小丑,斯坦利。有时我们——”
那是他的鸟类资料册。
想也没想,斯坦利从雨衣口袋里拽出了那本册子。他听见它们中的一个已经逼近,就要抓住他了!
他竭尽全力大吼一声,打开了自己的资料册,像盾牌一样挡在了胸前,他没有想自己在干什么,但是突然间确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知更鸟!”他在黑暗中尖叫着。就在一刹那,那个接近他的东西迟疑了——斯坦利几乎可以确定。还有,他身后的大门也好像在退缩。
但是他现在不再退缩了,在黑暗之中他站得笔直,发生什么事情了?根本没时间去想。斯坦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叫着:“知更鸟!灰鹭!潜鸟!唐纳雀!白头翁!铁头啄木鸟!红头啄木鸟!山雀!鹈鹕——”
大门吱扭一声巨响轰然打开了。斯坦利向后踏了一大步,仰面朝天滚了出去。那本硬皮鸟类资料册已经被弯曲得不成样子了。就在那天晚上,他看见那本资料册的封皮上,深深陷入了他的手指印。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用脚跟和双手撑着身体向后退。在那个长方形门洞里,他模糊地看见4条腿站在大门的黑影下面,水不住地从褪成黑色的裤子流下,那裤子接缝上橘黄色的线清晰可见,鞋子的大部分已经腐烂了,露出里面肿胀的紫色脚趾。
还有它们的手耷拉在身体的两侧,那么长,像蜡一样白,每个手指上都套着一个橘黄色的绒球。
斯坦利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他把鸟类资料册挡在胸前,嘴里仍然不停地念叨着:“老鹰蜡嘴鸟蜂雀信天翁几维鸟”
只见其中一只手抬了起来,露出了腐烂的手掌;一只手指弯回去又伸直了。上面套着的那个绒球跳了起来又耷拉下去,耷拉下去又跳了起来。
它正在召唤他!
27年之后会因动脉割断而死于浴盆之中的斯坦利。尤里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拔腿就跑。他一刻不停地跑过堪萨斯大街,只在人行道的尽头,才喘着粗气回头望了一眼。
从那个角度他看不见水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