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他的嗓音又沉又缓, 沙沙的如同一杯陈年的酒酿, 温桐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无端联想到了上次他在电话里说“你是不是该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她定下神, 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落在江劭庭耳朵里就是不讲礼貌的质问。
很好,几天没见胆又肥了, 平时张口一个个“您”的,现在全忘了个干净。
他调高通话音量,喉头滚了滚:“怎么,你很着急?”
“嗯。”温桐连连点头,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重要,“今天我在公司碰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详细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语调时不时颤两下, 应该是害怕了。
“我之前路过小会议室听到有人说你坏话, 我怀疑也是这个人。”
这幅维护的模样令江劭庭心情大好,他挺直腰倚着床, 闲散出声:“说我什么坏话了?”
温桐顿时卡壳。
为什么他的重点总是这么奇怪,现在是讨论坏话不坏话的时候吗?是有人在监视他!
好一会不吱声,江劭庭忍不住怀疑对面的人睡着了,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们说你抛弃旧情人。”细如蚊丝的声音,温桐怕惹他生气,继而补充了一句,“当时就我一个人,没有人其他听见。”
换言之,就算是真的她也帮他兜底了。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江劭庭现在都能想象到她说这话的样子,垂着脑袋,说一句瞟他一下,像个兔子似的观察他的反应。
温桐是真的觉得她立了大功,这两件事不仅反应迅速,还能前后因果联系起来,不亚于福尔摩斯桐,于是顺着他的话谦虚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您务必要留心这个人,他肯定是收了钱。”
凭她不算多的社会阅历,能想到的就是对家派人打入公司内部,来探听消息放黑料的。
弯月如钩,清夜无尘。
江劭庭忽然觉得这间房太空旷了一些,也太安静了。
难得碰到她的每个字,甚至每个尾音,都让他感到无比顺心,可惜不是当面说的。
他伸手拿过来床头桌上的日历,边问:“你觉得我有没有情人?”
温桐缄默几秒,空气中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大概不急着要回答,似乎是在翻什么册子,电话里传来“簌簌”的声音。
“没有吧。”她快速带过。
这点她没有说谎,江劭庭近些天虽然经常发火,但他最多就是阴阳怪气两句,基本不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时候,也不会伤害他。
本质里,他依旧是个很温柔的人,工作专注认真,怎么也不像是会养情人的男性。
“但我现在突然也想有一个。”
“”温桐决定收回她的评价,太无语了,亏她还在心里把他大夸特夸一顿。
随后,她想起了前几天那个当他秘书的梦,他不会是暗示自己给他找情人吧?
“我不认识什么人的。”温桐语气变得警惕起来,生怕他提出些什么违法乱纪的要求。
江劭庭听出来了,他被某人当成了见不得光的纨绔子弟,他收起继续逗她的心思,免得气到自己,“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我过阵子就回来了。”
无非就两种可能,江城的人和江老的人。安全问题暂时不用担心,他从不认为江城胆子大到敢动他的人。
至于江老
“就不要加班了,下班早点回家休息,知道吗?”
语气回到了往日的沉稳,温桐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交待这些,但听他的多半是不会出错的,“好,我知道。”
乖乖的模样听得江劭庭心头一软,他下意识用舌尖抵了下唇瓣被她咬破的伤口。
啧,还挺疼。
“还有,没事别往设计部晃悠,等我回来。”江劭庭有这么一句完全是因为她刚才提到大晚上的被喊去设计部,l那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最喜欢逗她这种不经世事的。
羊入虎口了,还没心没肺傻乐。
他一直没说怎么处理那个行迹可疑的人,温桐担心他没有放在心上,轻声提醒:“你注意安全。”
这是良心发现,终于知道谁好谁坏了。
江劭庭轻轻啧了一声,语调意味不明:“温桐,先把你自己照顾好,比什么都重要。”
声音低沉好听,即使身处不同的城市,她还是有种直面他的错觉,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绯红。她钻出被窝想透透气,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再次缩了回去。
“好了。”江劭庭像哄孩子似的轻声细语,“我明天还有工作,你也早点睡觉。”
“嗯。”温桐从鼻腔哼出个词。
窗外灯火如昼,这里永远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夜晚,他起身拉起窗帘,房内骤然一片黑暗。
“你是不是该和我说点什么?”
温桐懵了一会,迟疑道:“晚安?”
“晚安。”
——
清晨,墓园内还蕴着一层薄薄的雾。
园内保留了原有的植被,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将家属的哭泣掩盖淹没,就像是为了安抚地下的亡灵,不想让他们听见亲人的悲楚。
他站在墓碑前面,几滴雨被风吹进伞内,打湿了握着伞柄的手腕。
右侧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女人将头发挽在一侧,明眸皓齿,眉清目秀,似江南春天里朦胧的烟雨,温婉又含情脉脉。
台阶上放的鲜花枯得不成样子,江劭庭清理干净,放上一束小雏菊,和照片里她戴的发带一个色系。
记忆里她一直很喜欢这些少女爱的小玩意,碎花发带、毛茸茸的发夹以及叠那些五颜六色的折纸,那时他经常分不清到底他是小孩,还是自己母亲是小孩。
将墓碑上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如同模糊生与死的界限,照片里的人更加鲜活了一些。
除了他这方土地没有其他人会踏足,父亲那边尚且有讨好奉承的人定时送上鲜花祭品,而她离开了丈夫,长眠于此,无人问津。
黑衣黑伞,颀长的背影落寞孤单,林叙在几米外站了一会,始终没有过去。
这么些年来,boss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好听点是独来独往,实际就是孤家寡人,江城尚且有家庭,而他什么也没有了,隔着一代血缘关系的江老未必是真心对他
雨渐渐大了,腾腾升起的水雾潮湿冰冷,雨点打在伞面像一颗颗砸下来的冰雹,又重又响。
“下次再来看您。”江劭庭弯腰将雏菊挪到雨珠沾不到的地方,静静看了片刻,朝下方走去。
林叙随之而动。
“烟和打火机。”
说话声被雨水稀释,林叙没听清,扭头重新问了一遍,才从兜里拿出来递给他。
江劭庭并没有抽烟的习惯,这雨下得他心烦,心口像被一堆线牢牢缠住,解不开也理不清。
他叼着烟低头点火。
“咔哒”一声,幽蓝色的火焰只亮起来两秒,立刻熄灭。
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江劭庭将打火机和烟盒扔回他怀里,斥了句:“是我克扣你的工资了,不能买个质量好点的?”
林叙深感冤枉,他就是个普通人,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自己的吃穿用随便对付对付就行了,没那么多讲究。
江劭庭只是随口提的,无意为难他,说完便回到正题:“找到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