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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老秦王于六月前病亡,今岁前来朝拜的是个娃娃面相的少年人——老秦王的第三子,新任不久的秦王。

一年前,崇昌使臣赶赴燕京,重新签订纳贡条约,请求以两座城池换回秦征。

洛久瑶挥笔允准,而后秦征回到西境,人便如蒸发一般,再没了音讯。

宴上,洛久瑶敬过众臣,着重关照了自南境来的几位使臣。

她阅过朝岁的礼单,瞥见那些珍稀的花木药草后心头一喜,当即下令将人留在宫里。

多番盘问下,使臣交出一道药引。

蜃毒以花叶为媒,摧人心脉,若想得解,需以根须入药,金针作引,引尽体内毒素。

金针刺入,与毒素同引出的还有体内温养蜃毒的血,引毒之法只能循序渐进,少则两三载,多则数十年。

洛久瑶哪里等得了那样久,朝岁宴后以请教南境古籍为由,径直将奉上药引的使臣扣压在皇城内,又命人禀了南境,还赠千两黄金。

使臣为尽早回国,只得又奉上一味珍稀的药材,说是以此方温养有助于更好引毒,硬生生将时间磨成了一年。

引毒又引血的缘故,沈林的身子较过往还要虚弱,面色惨白着,唇瓣也全然失了血色。

洛久瑶再不准他助她处理政务后,本便繁重的政务更是堆积如山,她硬着头皮把自己按在书案上,恍惚间好像又做回上一世才摄政时的老本行,成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泡在御书房里批折子。

如今熙国昌盛,每日奏来的折子却比上一世多出许多

——南隆三日有雨惊现五色飞虹,故而寻人画出呈给陛下;河州郡守新养的茉莉被狗啃死了七株,郡守伤心之余慰问陛下;泸城新收的桃子十有八甜,遂送了十只到燕京请陛下品评……京中政策地方百事,什么鸡毛蒜皮都要在她眼前晃上一遭。

洛久瑶耐下性子一本本批阅,有时翻着翻着睡在御书房,梦里都是河州郡守府中啃死茉莉的狗,睁开眼恍惚间所见是五色的御批。

精疲力竭近一月,洛久瑶在逐渐得心应手间察觉到不对。

比如一觉醒来后摞在手旁的折子尽是机要之事,大半书及琐事的奏折都悄悄被人压在批好的折子下,御笔朱批的一句句‘已阅’,是与自己相似却不全然相同的字迹。

洛久瑶佯装不知,心却如明镜。

反复两日,趁人放松了警惕,她终于借伏案装睡将深夜前来的沈林抓了个现行。

见他实在难劝,洛久瑶一怒之下,连笔砚带奏折挪到了他在宫内的寝居。

她在外室批折子,边分出心神来盯着沈林,不许他在她面前晃,更不许他费心劳神。

洛久瑶想的不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成日的辛劳,她总有几次是真的熬不住睡去。

她太累了,每每想到需得熬到洛璇亲自处理政事便觉此生无望,这样枯燥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南境的使臣想要早些回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替沈林医治,一来二去,本预计一年有余的时间缩至一年,又缩至十月。

第二年春的时候,沈林的身子已逐渐好起来,虽然手还是成日凉着,却不再需要时时服药,亦无需每日用金针引毒。

洛久瑶依照约定放回使臣,赐金百两。

使臣离开的一月后,恰是沈林的冠礼。

入庙焚香,披衣戴冠,敬酒受贺,沈长弘一早为他择了字,写作扶疏。

日往菲薇,月来扶疏。

洛久瑶将此二字辗转在唇齿,轻声念了念。

“扶疏……”

“沈扶疏。”

冠礼后,沈林照例出入宫苑,帮衬洛久瑶处理政事。

有沈林在旁,批阅奏折的进度快上许多,见他全然好起来,洛久瑶终于敢在倦乏时伏案小憩,睡一个踏实的好觉。

抱着折子伏案翻看还是下午,醒来时天已黑下,洛久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了太久,不知何时被沈林抱来了寝殿的床榻上。

外面点了盏灯,隔着帘帐与屏风,影影绰绰,是沈林依旧在案前批奏折的影子。

洛久瑶看了那道影子许久许久。

天愈发暗,影子映在屏风的痕迹便愈发深,她伸出手,顺着他束起的发向下,一路描到他的肩,手臂,下笔时微微掠动的衣袖。

听到内室的动静,沈林起身走来,拨开帘帐。

他手上还拎着御赐的朱笔,想来是一时忘了放下,洛久瑶眼见着他笔毫染墨,还是伸手抱他。

沈林弯下身,展平手臂将笔挪远,一手去揽她的腰身。

洛久瑶与他交颈抱在一处,手腕忽而带力一勾,将人勾到床榻上来。

“沈林。”

帘帐因二人的动作拂乱纠缠,她看着他,双眼还是初醒的惺忪,像是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沈林望着那场潮湿的雾,轻轻亲了亲她的眼睛。

正文完结

他跪身俯首, 顺着她的眼睫向下,轻轻吻过她的鼻梁,又碰了碰她柔软的唇。

想后退时, 洛久瑶却咬住他的唇瓣,抬手,轻轻按在他脑后。

沈林的身子痊愈后,偶尔还是要服些温养心脉的药物, 如今才喝了药不久,唇齿间还是苦涩味道,洛久瑶的舌尖碰见苦,皱了皱眉,缓缓放开手。

“今日的药怎么格外苦……”

她的话没能来得及说完。

下一瞬,苦涩盈满唇齿,草木的清淡气息环绕周身,钻入每一寸罅隙。

沈林手中还提着朱笔,本握在她腰间的手顺着她的颈缓缓抚上来。

他捧她的脸颊细细吻着,指腹轻蹭过她的颊侧唇畔。

“先生!”

外间传来一声熟悉的唤, 沈林垂了垂眼。

他缓缓松开手,却被洛久瑶牵着衣襟扯回来, 将想应的话语尽数堵在喉间。

洛璇没能得到应答, 却见室内灯烛仍隐隐亮着,没有善罢甘休, 继续唤:“先生?姑姑?”

“不许应他。”

一声警告落在耳畔,洛久瑶悄声道, “他这几日寻到机会问起话来没完, 见我们不在,唤一会儿便也罢了。”

沈林从善如流, 轻蹭了蹭她的鼻梁。

“好。”

果不其然,好一会儿没能得到应答,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纱帐垂落交缠,洛久瑶转眼瞥见沈林攥在手中的朱笔,轻声笑了。

即使他们闹得这样厉害,他也十分小心,没有让墨水沾染她身丝毫。

她抬手指一指:“沈大人日理万机,一年有余未得休沐,今日允你休沐,容你半日歇息……”

话音未落,床帐晃动一瞬,朱笔掉落在一旁,将本素净的纱帐染得一塌糊涂。

殿外月明风清,殿内却降了一场骤雨。

洛久瑶淋了雨,散开的发缕黏在颊侧肩头,她浑身几乎湿透,最终只伏在沈林肩侧,连咬人的力气也不剩。

烛影摇晃,烛芯爆出细碎的灯花,合着那微末的脆响一同落在耳畔的,还有沈林轻而柔的一个吻。

不同于在落雨中几乎将人淹没的索取,他托着她的腰身,拨开她湿漉漉的发,轻吻在她的耳畔。

他一寸寸吻遍怀中人颈侧肩上的旖旎痕迹,最终吻在她眼角未干的泪痕上。

“臣有罪。”

最后,轻声同她讨罚。

“今日,是臣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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