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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洛久瑶没有伪装隐藏,亦没有去找刘姑姑,她提着灯,独身一人去了棠西宫。

棠西宫的门庭冷冷清清,久瑶环顾四周,目光在宫墙侧躲闪的几道人影处停留一瞬,很快移开了。

不知是不是近些时日宫中关乎洛久瑶的谣言太多,守卫见人前来,竟主动打开门。

入内,寝殿空旷而安静,只床帐前燃了一盏断烛照明。

映着微弱的烛火,垂下的帘帐上投出一道纤瘦的影。

“娘娘。”

洛久瑶唤一声,走过去,看清帘帐内的人。

大概是疾病缠身太久,女子比前些时日更消瘦些,苍白的面上是颧骨凸起的痕迹。

她微微睁眼,那双眸子灰败,连烛火的光亮都折不出了。

洛久瑶半跪下去,在她的床前俯身:“娘娘。”

“久瑶。”

知道她会来似的,容妃有些费力地侧身,伸出手来,“好姑娘,你来了。”

“是。”

洛久瑶应一声,接住她枯枝般的手,一瞬间,好像看到她暮气沉沉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近乎轻快的笑意。

“娘娘如今可如愿了?”

洛久瑶将她的手放回到床榻上,“娘娘想见我,叫青棠知会一声就是,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察觉到洛久瑶的疏离, 容妃的手微颤。

她有些费力地抬手,想要去抚一抚洛久瑶的脸。

洛久瑶躲开了,反将一封信交到她手中:“得知娘娘如此, 七皇兄很是挂念,托我带一封信给娘娘。”

眼底失落一闪而逝,容妃接过信纸。

她并不打开,只是将信纸攥在手里, 低声问:“久瑶,你这次前来,又愿在这里待多久呢?”

洛久瑶看着她:“那要看娘娘想同我说的话有多少。”

听她愿意留下,容妃的唇角终于弯了弯。

她的目光自她身上移开,望向她身后的黑夜,望向好遥远的地方。

“久瑶,你愿意来听我说说话,我很高兴。”

“上一次有这样高兴,还是皇后姐姐在的时候。”

再次自容妃口中听到先皇后,洛久瑶已不如前些时日那般失措。

她平静接道:“我记得, 娘娘是在章平元年来到这里的。”

那时的洛淮初登大宝,半年后的东初冬, 江南的官员将容妃送来了燕京。

“是啊, 说起来已是十八年前了。”

容妃轻笑,似是自嘲, “久瑶,在燕京生活了十五年, 你从未见过江南的春色罢?与那儿比起来, 燕京城是没有春天的。”

“只是我自入宫后,也再未见到过那样好的春天了。”

“江淮温家没落多年, 恰有两位年华正好的女儿,长女姝色江南尽知,她十八岁那年,温家攀附巡察当地的京官,要将她送来燕京。”

“可途中生乱,她竟死在了来京的路上,彼时天气炎热,连人的尸身也没能运回江淮,就草草葬在临近的矮山。”

“长女死后,为保荣华,温家又送出才及笄的幼女……我离开家时只有十六岁,我本名温云,我的长姐,名为温凌。”

温云依旧笑着诉说。

浩海天地,雨湿青萍,她的言语好平静,洛久瑶却好似能自其中窥见她当年失去家人,身处异乡时万分之一的惊惶与哀切。

温云继续道:“大抵是占得长姐五分容颜的缘故,我顺利留在宫中。得赏,晋位,赏赐若流水般送进棠西宫。”

“可我枕在金玉中却夜夜梦魇,燕京太冷,才到冬月我便大病一场……是皇后姐姐到棠西宫,她着人寻了江南的小食与物件,又带了一枚珠花……是长姐的,皇后姐姐着人好好安葬了她。”

“皇后姐姐待我很好,或者说,她待许多人都好,她让我想起已逝的长姐,幼时候我体弱总病着,每每不愿喝苦药,她也会拿小物件来哄我开心,用蜜饯哄着我喝药。”

提及旧事,那双灰败的眼睛一寸寸盛满光亮,洛久瑶看着她的眼睛,问出了萦绕在心间许久的话语:“先皇后,她是什么样的人?”

温云轻轻笑了。

她自怀中取出那块和田玉佩,顺着玉佩的绳结触到白玉,轻捻了捻。

“是啊,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曾问她,我入后宫,明明是与她分摊圣恩的人,她为什么还待我那样好。”

“她只说,皇后是天下的皇后,她身为皇后,理应竭力照拂天下女子。”

“可天下太重,姐姐的肩膀好瘦,皇城之中波云诡谲,恨总是要比爱多一点。”

“姐姐她……大概是不该属于这里,却被宫墙困锁一生的人。”

温云说了许久,提及从前,她的神色总是比如今更鲜活些,偶尔笑起来,便显出八分当年身为宠妃时的模样。

洛久瑶安静听着。

在温云的言语中,她看到那个与众人口中所言大不相同的影子。

那个众人口中贤良温婉,恪守礼教的先皇后,也曾是在宋家倍受疼爱的幼女。众人知她端庄稳重,精通诗书礼乐,却不知她曾最爱是纵马于长野,她曾喜欢在春日里登高游山,云袖翩翩,散落半数的乌发上簪满春花。

宋家女可以恣意不羁,皇后却要端庄贤良。

“于洛淮而言,姐姐只是一柄好用的刀,她生前被用来斩断世家之间的联系,就连死后也要被他利用,在祭奠时以不敬之名铲除朝野中的异党。”

屋室阴暗,温云的笑也被染得有些冷,“人人都说圣上爱重发妻,于先皇后之爱深沉,可他那样的人,哪里懂什么爱?”

一语尽了,骤风忽至,烛火闪动,洛久瑶取了只新烛引燃。

屋室重新明亮,她跪在温云的床畔,问她:“娘娘的话既已说完,我还有一事想问——当年那碗甜汤,娘娘究竟想给谁?”

温云放开手中白玉。

她道:“久瑶,当年你换过那碗甜汤时我曾想,或许你是个太早聪慧的姑娘。”

“当年甜汤中的药若说是用于谋害妃妾,娘娘尚且能活命。”

洛久瑶简言道,目光锐利,“可娘娘该清楚,原本的甜汤中并没有致使女子不孕的药,而娘娘用的药那样厉害……若是端去给旁的什么人,丧命的不仅是您自己,若不当心,是会株连全族的。”

温云轻笑,错开目光。

她的视线飘向窗棂,像是落到很遥远的地方,不过片刻又收回。

“你所想不错。”

洛久瑶神色一凛:“果然是……”

“确是太后。”

温云接过她的话,“姐姐身后的宋家与太后的何家曾同气连枝,当年姐姐入王府,皇后的凤冠会落到她的头上,亦是太后推就而成。”

“是太后促成了她这一生的悲剧,我自该为她取了仇人性命。”

与相遇市井一见钟情的佳话不同,皇帝与先皇后的确相识于宫墙外,却并非是因缘际会的偶遇。

当年的太后背倚何家,势力如日中天,只少一个用于继承大统的孩子。

于是她扶持根基未稳的洛淮登上帝位,安排洛淮娶宋家的女儿为妻,继位之后扶作皇后。

先皇后曾眼睁睁瞧着这场局中人皆为逐利的合作,却身不由己,只能作世家揽权的棋子,而后又成了洛淮瓦解宋家与何家的牺牲品。

洛淮的手腕与野心不容小觑,登基后修律法,废前朝机构,很快将桎梏在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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