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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洛久瑶如实应答:“疼的。”

沈林学着她的模样轻轻碰了碰她肩侧。

像是因此感受到她的疼一般, 他指节微颤, 眼中也流淌出些许痛楚来。

“这道伤口太深,彻底恢复恐怕要熬上些年月。”

他道, “我已嘱托崔恒去过一趟京城,等大夫来了, 让他为你好好瞧瞧。”

洛久瑶点头, 转眼瞧见挂在他腕间的玉扣,曲指轻轻勾了勾。

“你已告诉他们你是沈家的人, 但他们可信吗?当日这枚玉扣只在外闪过一瞬,他能如此清楚地记下,难保不是在那时便已存了结交的心思。”

沈林摊着手掌,任她将他的手也一并勾了去。

指腹轻蹭过手腕,他的手僵了僵,没有躲开。

他只是问:“殿下信不过你曾救过的人?”

“不管那日是谁我都会相助,但我看人向来不太准的。”

洛久瑶摩挲着玉扣,“他们虽救了我们,但此事实在巧合,我还是……”

她看人向来不太准,不管是前世时她亲自牵起一步步走到皇位上的洛璇,还是经她手提拔,却最终背叛她,与西境里应外合围困燕京城的逆党。

“不管他们有没有旁的心思,我们还活着就够了。”

沈林的声音很轻,带着宽慰,似是在叫她安心。

见洛久瑶微微失神,他反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崔恒带回了兄长的信件,静法寺有些新的消息。”

洛久瑶的注意转移到他说的信件上 :“沈将军已回京了?”

沈林点头:“兄长提早回京,正巧撞上了沈无忧,之后带人前往静法寺,封锁了寺庙下的山路。”

洛久瑶直截了当:“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大理寺也已注意到了,可有审出什么?”

沈林应:“一本账册,据住持说,是一月前贺家小姐在寺中祈福时交给他的。”

“贺令薇来燕京的时日尚短,虽常与京中女眷来往,却寻不到一可信之人,她去静法寺奉香时曾与住持有过几面之缘,想来最终求助无门,才将账册交给了他。”

洛久瑶又问:“册中所记的账目如何?”

“兄长带人封锁寺庙时,大理寺的人刚巧押解了钱氏回京。”

沈林道,“账册中记载了来路未知的钱财数目,与钱氏口供中贺家受贿的数目完全吻合。”

洛久瑶面露了然,却又皱眉:“可如果贺令薇是因知道这一切,被钱氏害死,为何贺尚书也……”

钱氏本是商贾之女,凭借夫家在朝的官职收受贿赂,既已将贺令薇杀死埋藏了丑事,没理由再去杀贺尚书,自断身份与财路。

沈林继续道:“贺家受贿的钱财数目巨大,从贺府库房中搜出的钱财珠宝却不及册中记载的十中之一。钱氏不知赃款的流向,但据她所言,她所受小贿不过是应贺尚书的要求为其掩护,瞒下更大的赃款。”

“不久前市井间隐隐传有贺家受贿的流言,虽只在暗中谣传,但流言难止,迟早有一日会引御史台调查。贺尚书发觉后想推钱氏顶罪,钱氏不甘,恶从心头起,干脆用往日积攒下的银钱买通人手,一举杀了贺尚书与知晓受贿一事全貌的贺令薇。”

钱氏的口供十分详尽,所收赃款的时日与大致数目皆说得清楚,更对自己买凶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唯有提及杀人者时面露迟疑,只道交易时对方掩着面容,她并不知其人长相。

似乎怕大理寺寻到其子的下落,钱氏留下供词的当晚便戴罪自戕,死在了狱中。

贺家仅存幼子的下落再无人知晓了。

大理寺没捂着消息,明正司更是雷霆手段。很快审出两个有杀人之嫌的宫侍,移交给了刑部。

洛久瑶望着残烛上跳跃的火苗,眉头一直没能舒展开。

许久,沈林又捏了捏她的指尖。

“殿下在想那笔赃款的去向。”

洛久瑶仰起头:“你怎么知道?”

沈林轻笑:“殿下的心思已都写在脸上了。”

心事被猜中,洛久瑶竟放松下来,索性将脑海中的琐碎杂乱抛开。

她支起身体,盯着他的眼睛瞧了一会儿。

她在他的眼睛里寻到跳跃的烛火与自己的影子,于是靠他近些,道:“那你呢……我猜,你在想这件事与秦征的关系,是吗?”

沈林的睫羽轻抖了抖。

“沈林,你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

洛久瑶笑起来,重新与他拉开距离,“我看见了。”

沈林道抬眼:“瞒不过殿下。”

烛泪流淌,凝固堆积在灯台上,残烛将要燃尽了。

“赃款的去向需慢慢调查,收受贿赂买凶杀人,如今证据齐全,贺家的案子算是有了结果,只等大理寺整理卷宗后上报了。”

洛久瑶看着墙上愈发浅淡的影,又道:“但那日我们在静法寺遇见秦征绝不是偶然,沈将军可有在寺中寻到什么?”

沈林摇头,取出一只断箭。

箭矢断成两截,尾羽染着干透的血,箭头已擦拭干净了,露出一枚繁复的刻纹。

他道:“那些杀手只知拼杀不知实情,秦征又十分谨慎,两只用过的羽箭都没有留在寺中……能当成证据的,唯有伤在殿下身上这支。”

洛久瑶拿起断箭。

烛火的暖光将箭头映亮,她抬手抚上去,像是触碰到一块刺手的寒冰。

这时候的秦征,还没有用淬毒的箭矢。

她缓缓捻过箭杆,不觉间用了力,指腹压出一道印来。

上一世对沈林出手的人也隶属秦王,若是如此,沈家当年的案子是否也与其有关……这场算计,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一时出神,许久,沈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殿下。”

洛久瑶竟一惊,猛然将断箭拢在手中:“沈林,这支箭暂且交给我……先不要动秦征。”

若当年之事与秦王有关,她想知道西境的情报,留在燕京的秦征无疑是一道切口。

沈林见她神色严肃,防备似的握紧了断箭,微微错愕。

“殿下是……在为秦世子说情?”

洛久瑶回神,失笑:“你是这样想的?”

沈林沉吟一瞬,颇有些艰难道:“殿下……与秦世子自八年前相识,如今之事或与秦世子有所关系,若调查起来势必会惊动圣上与远在西境的秦王。”

“殿下想相助于他,也是人之常情。”

听他努力斟酌着词句,洛久瑶一时觉得有趣,忍住笑意。

“你信他说的话?觉得我与他之间当真如他所言,情分不浅?”

她故意道,“若我为他说情,你真的会因我而不再追究下去,放过他一马?”

房内倏然安静。

洛久瑶在眼前人的沉默中察觉出他异样的心绪,于是放下断箭,轻轻牵住他的衣袖。

“沈林,我若真与他有情分而言,就不会落下这处箭伤了。”

若加上前世,她与秦征的确算得上是相识许久,孽缘不浅。

两世的相遇,不管是在洛璇的登基大典,在燕京城郊落满霜雪的树林,还是一日前在静法寺他俯瞰于她时带着笑意拉满手中弓弦……秦征都想她死。

烛火闪动,最后一滴烛泪落下,房间骤然陷入昏暗。

屋内没有旁的照明物什,只剩窗外的月,银白一轮,透过窗纸将光亮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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