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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那样秾艳的颜色,像绽在水中的扶桑,张扬又漂亮。

冬日还未远去,湖水冰寒刺骨,洛久瑶想要攥住她的衣裙,才发现手脚僵得厉害。

冷意自四肢百骸袭来,挣扎无望之际,她似乎看见一个人的影子。

大概是梦,她想。

她总是能在梦里见到沈林的影子。

水波微荡,意识恍惚间,洛久瑶的衣袖紧了紧。

一双手攥过她的衣袖,又循着衣袖牵住她的手。

洛久瑶猛然从恍惚中挣脱出来。

但湖水太冷,身上的关节都被冻僵,她依旧使不上半分力气。

少年牵紧她,轻扶过她的肩膀,略微用力将她带出水面。

窒息感消散,洛久瑶却呛了太多的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回首,望向湖面。

沈林从她的动作中读懂了她想要出口话语。

他轻声开口,声音有些许发哑:“殿下放心,臣会去瞧贺小姐。”

怀明湖畔人本稀少,但贺令薇在的高声喧嚷引来不少注意,沈御史也一同跃下怀明湖后,宫侍迅速围上前来。

桃夭听到动静便匆匆赶来岸边,如今焦急几乎要跃下水,见二人浮起忙将绳索抛出。

绳索的另一端已系在栏杆上,沈林接过绳索,揽紧怀中人的腰肢,借力跃至岸上。

桃夭匆忙扶稳洛久瑶。

腰间的手臂松开,身畔人折返回湖畔。

自水中脱身,洛久瑶身体僵硬,湿凉的发贴在颊侧,被风吹得发硬。

她的指骨剧烈颤抖着,手脚发软,一时直不起身体。似有很多人在耳畔同她说着什么,可水声哗啦作响,她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也想说话,却低伏着身体呕出水来,眼前顿然发花,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吐干净胃里的水,洛久瑶才发现袖口不知何时划破了,腕上添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怀明湖的动静惊动了泉清园,唐寄月交代宫侍不许声张,又命侍从守好宴上众人,也匆忙赶到。

她瞧过湖畔情状,有条不紊的分散开宫侍,又命御医去瞧沈林与才自水中捞出贺令薇。

而后她走来洛久瑶身畔,朝她怀中塞了个还温着的手炉,又解下氅衣披在她身上。

手炉与氅衣都温热,洛久瑶却好像还浸在冰寒的湖水里,没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暖意。

御医缠好她腕处的伤口,又为她把脉,禀报给唐寄月。

洛久瑶也听着,听到御医说她眼下无事,又听他叹,说她小小年纪身子骨却差,日后是该好好养着补着,万不要再受寒亦或亏欠。

唐寄月替她点了头。

好一会儿,洛久瑶的掌心终于回暖,指骨也缓了过来,不再颤抖得那样厉害。

湿意附在身上,她下意识向旁侧瞧,却只能看见宫侍匆匆往来的身影。

“别担心,御医瞧过,沈大人无碍”

不等她开口,唐寄月轻声道,“不过他先救了你,又一定要看着守卫捞起贺小姐才罢休,浸过冷水又遭风吹,立时发了高热……眼下这副模样,今夜怕是不好将人送回沈府了。”

纵使唐寄月说无碍,洛久瑶的心却始终悬着。

她哪里放心得下,沈林的身子骨她不是不知。她曾见过他饮下那些苦涩的药汤,也见过他试着重新拿起刀,拿起剑,拿起院中那柄落了锈的长枪,却一次次因体力的消耗而面色惨白,指尖微微痉挛。

绝望的痛意涌上心尖,她合眼,好像又看到躺在她怀中的沈林。

大片大片的鲜红浸透她的衣袖,她看到那支闪着血色的,穿过他心口的羽箭。

她从未想过叫沈林来白鹭亭会发生这些,若是他因此有了什么差池……念头浮现又扩散,洛久瑶心口发闷,窒息感翻涌而至。

唐寄月再次唤御医前来。

她轻拍着洛久瑶的背,像是母亲轻柔的哄着襁褓中的婴儿,试着柔声安抚她:“没事了……阿瑶,已经没事了。”

洛久瑶攥紧她浸湿的衣袖,眼泪落下来。

她似乎哭了许久。

哭到有人帮她换下湿透的衣衫,她的身子仍发烫,意识昏沉沉,不知不觉又沉到了梦里去。

好似回到了身处若芦巷的那些年岁,也再次望见了漫长无际的一个又一个日夜。

也是岁末,她穿的单薄,一场大雪后发了高热。在若芦巷时对她多有照顾的吕姑姑为了给她求一副药,卖掉了本想留给小孙女的桃花绣帕。

吕姑姑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先皇后薨逝,洛淮将先皇后宫中的侍从散了干净,吕姑姑也被发落来了若芦巷。

吕姑姑的女儿早就没了,只在撒手前留下了个小女孩儿。

吕姑姑没念过什么书,只好请识字的宫人为小孙女儿起名,宫人思来想去,刚巧瞧见书页上那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她的小孙女生在春天,便择了名为——桃夭。

先皇后薨逝,桃夭因年岁尚小被花房管事带走,年岁大些该是在花房做些侍弄花草的活计。洛久瑶与桃夭的年岁是差不多大的,吕姑姑瞧她亲切,便忍不住对她多关照些。

若芦巷中钱财不是稀罕物,吃穿用品才值黄金万两,吕姑姑为了给她求药卖掉了绣帕,又在得知她生辰后用手上的镯子换了包饴糖给她,却至始至终留着先皇后赏给她的玉佩。

她说先皇后曾在桃夭染病时寻来御医救了她一命,她便该永远记着她。

人到年老时总爱无端说些反复的话语,那时的洛久瑶在旁听着吕姑姑一遍遍的念,想,吕姑姑视若珍宝的玉佩或许只是贵人随手的赏赐,竟能叫她感激涕零至此。

权势两端云泥之别,她曾见过两端分明的模样,于是也过早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后来,吕姑姑死了。

她死在若芦巷中,一张草席卷过尸身。

每日前来若芦巷收敛尸体的木板车经过洛久瑶居住的屋室,车轮碾压着地上干涸的土块,辘辘声在她的耳畔回响,像是碾过她的耳膜,一遍遍的,经久不息。

吕姑姑被葬在哪里,是否有入土为安,洛久瑶不得而知。

宫中每日都有死去的人,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没人会留意一个若芦巷中奴仆的生死。

身上依旧烧得滚烫,洛久瑶依稀想起那年她十三岁,那是吕姑姑为她过的第二个,也是她这些年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吕姑姑将先皇后赏赐的那块玉佩交到她手里,说——“好孩子,你福泽深厚,日后会有老天保佑的。”

会有吗……洛久瑶恍恍惚惚的想着,又恍恍惚惚的醒来。

才睁开眼,桃夭一阵风似的闪至床畔。

“殿下,您醒了。”

她眼中闪着明快的光,将新打湿的布巾换在洛久瑶的额头上。

洛久瑶扶着布巾坐起身,转眼瞧见腕侧缠上的细布。

新伤叠旧伤,似乎真如沈林说的那样,她的伤就没断过,

窗外还未黑下来,想来这一睡没有很久。

药还是温的,洛久瑶接来喝下。

苦涩味像是流进骨子里,却也润了她干哑的喉咙,她道:“桃夭,今日在怀明湖……”

提及在怀明湖发生的,桃夭一憋嘴,金豆子险些掉下来。

“今日您可要吓死奴婢了,奴婢本与沈大人一同等着殿下,谁知贺小姐却突然说些那样的话,还将殿下您拖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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