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雨季
但是很快,章珏就发现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顺着手臂的方向抬起头,正对着章珏的脑袋上方,正立着一块锈迹斑驳的班级铭牌。
上面刻着的是一年一班。
教学楼分两层,一楼是低年级,二楼则是高年级和初中部。
一楼,从东至西依次是一、二、三年级的六个班级,满打满算从头到尾整条走廊不会超过一百米。
章珏他们是东边楼梯口处走进,按照道理,一年级一班早在一开始就已经经过了。
按照道理,难道一个学校还有两个相同的班级?
一年一班的牌子,完全不可能重复出现在他面前两次才对!
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章珏的心不断地往下沉,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走了大概已有几分钟,短短几十米的走廊,却到现在,章珏还没有走到出口。
而一片阴森的黑暗里,‘陈工’也已经珏的身后超越他。
‘陈工’歪着脑袋,他的动作使得喉管处的伤口撕裂得更大,“傻站着做什么,快走呀。”
开什么玩笑……
章珏脚步停了下来,他的心里一阵发冷,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此刻面前有一扇镜子,一定能够看到他此刻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无论如何加快步伐,在抵达三年二班即将跨越至地面的前一秒,永远会落空。
踏出的每一步,都会最终踩在相似的地点。
手机的右上角,时间停止在59分,连同教室内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也始终未跨过正中的轴线。
镶嵌在门框上的班级铭牌,就好像是重置点,每一次的出现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让章珏面对眼前令人绝望残忍的事实。
他被困在了这条没有出口教学楼里。
一直在耳边鸣响的蝉鸣,不知何时起消失无踪。
空荡的教学楼内,一片寂静,明明是夏天,却好似冬日般彻骨寒冷。
只剩下二人沉重的步伐声,章珏能够清楚地听到他呼吸变得开始急促,心跳声根本不受控制,只觉得下一秒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如果只是困在出不去的围笼里,或许还不至于让章珏如此害怕。
让他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是,他发现身边的‘陈工’,根本不是人。
因为声带受损,陈工的嗓音一直给章珏一种扯着力气嘶吼的感觉,总是飘忽断断续续,或许是他之前太过于心慌没有仔细听。
直到他凑近了之后,敏感的章珏终于听出了‘陈工’声音的不对劲,‘陈工’发声的位置与常人相比偏矮,就像是腹语者一样,声音位置更靠下。
平常人是声带振动闭合,声音从口中传导发出。
陈工不是这样。
他的嘴巴虽然在一开一合的动,却只是为了模拟人说话的动作,所有的音量都是从被撕裂的喉管里出现。
可是,章珏额前额前沁着冷汗,眼神涣散不复清明,他有些记不清了,如果人类被隔断了喉咙,还能够这样子说话嘛?
回想来,那声音也低沉得可怕,仿佛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发出阴冷的嘶语一般。
……这是人类可能发出的动静嘛?
章珏脑子里莫名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那不是人,是有东西在假装人。
彻骨的寒意从身体深处袭来,这个念头蹦出,他立刻吓得浑身毛孔大张,汗水从后脖颈滑入衣领,连后脑勺的头发都根根直立。
章珏的耳边,冷不丁响起夏念说过他撞鬼的故事。
夏念是个运动爱好者,因此加了许多当地的徒步交流群群,时常在里头和人一起参加城市附近的夜爬活动。
那天他是赴了好友的约,凌晨出发准备与大部队会和在山顶看日出。
城里的山大大小小早都经过管理局规划开发,道路平整指向清晰,为了增添些趣味,他们是从主干道上岔开走的没有修整的野路。
走得人多了,这些隐藏在密林之间的小路就不再陌生,沿途的树梢上挂着许多各色的飘带给人做引路。
夏念和好友抵达之后,踏上了这条走了无数遍的道路。
本以为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出发后二人都懵了。
他们都是本地人,自小在这些山里到处玩,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方向,却发现他们竟然迷路在市区的山里。
分明是随着系带的标记走,但是无论怎么绕始终都在原地打转。
夏念想得简单,认为是有人在恶作剧,估计打乱标记才会让他们走错路。
上山的方向就一条,他们只要朝着月亮升起的方位走,总归能翻过这座山。
只是,登山的路从未如那天夜晚一般的艰险漫长。
往日三四百米的山,竟让他们平生出攀登天梯的无力感,仿佛横在面前的是无法跨越的挑战,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不止是生理上,当黑暗笼罩在他们四周,前后没有旁人,生命只能维系在彼此之间的时候,不安与恐惧袭来,一种孤立无援的虚无感更让夏念和好友萌生退意。
他们想要原路返回,却已然被架在了高处,不论往什么方向走依旧是原地踏步,上不去也下不来,进退两难。
背着的水早就喝完,精疲力尽之下夏念靠在树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至珏有些忘了他当初是什么反应。
如果是之前,他大概会是十分嫌弃的走开,把这些都当成是胡话。
但是自从来了三浦村,章珏居然开始做噩梦了。
他从小睡眠质量就出奇得好,就算高中那会儿最累的时候,也是倒头就睡,连梦都不怎么做,几乎算是一闭眼一睁开,一觉就过去了。
起初只是当做水土不服没有休息好,他没有当一回事。
然而噩梦越来越频繁,只是午间打个盹的功夫,他也能够梦到不寻常的事情。
梦境多是些重复的内容,他经常梦到他以一种灵魂出窍升天,奇特的视角打量自己。
梦里和现实中一样,他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干活,或者又是独自一人睡觉。全都是白天的时候发生过的场景。
只不过除了记忆中的人,现场还有一个看不见正脸的男子,永远只是站在章珏的背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盯得他内心毛毛的,有些怀疑是否白日身后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即使是从梦境中醒来,那股被人从阴暗角落偷窥的凝视感,依旧如影随行挥之不去。
让章珏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啪!”
章珏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摸着火辣辣的脸颊,艰难地吞咽口水。
有些疼。
说明他这回不是在做梦。
‘陈工’断骨的脚踝拖在地上,划出道道凌乱曲折的血线,而红色的脚印,更是到处都是,而断喉处的伤口也因为动作的撕扯,汩汩向下淌着鲜血。
当踩到血泊之中的时候,即使没有触及到皮肤,那种黏腻阴湿的触感也能传达到头皮,让人后脑勺一阵发麻。
章珏只是看着地上脚印,就脸色发青有种泛呕的感觉。
他关闭闪光灯,吐着气小心翼翼将背脊贴在墙面上,只有拽着胸口的衣服,才可以生出些许安全感。
章珏嘴唇动了动,暗骂道,这样吊着人,还不如做噩梦。
和鬼共处,让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