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是12号的下午,奚微在公司。收到消息时刚开完一个会,从会议室往自己办公室走,打开手机随意地看一眼,还没回复,又收到一条新消息,是钟慎的。
【钟慎:我同意。】
【钟慎:今晚可以去找你吗?】
“……”
积压十天的那股不顺之气突然散了些,但又从肺聚向胸口——奚微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按照原计划,给钟慎回复:“好,你来吧。”
然后,他复制消息,给季星闻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白日梦
同样的消息,不同人收到有不同的反应。
季星闻兴高采烈地问奚微具体几点,早点好还是晚点好,需要他换什么风格的衣服,讨厌香水吗……一系列让人看了更没兴致的琐碎问题,奚微统一回复:“随便你。”
钟慎却只回了一个“好”字,其余什么也没说。他一贯话不多,是奚微习惯的作风。但凡事最怕对比,被热情的季星闻一衬托,奚微盯着那个冷淡的“好”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突然有点怀疑,钟慎在他面前这么安静,究竟是在迎合他的喜好,还是乐得敷衍?
果然虚情假意不宜揭穿——即使双方都知道过去种种是做戏,也不该把真相摆到台面上来,叫人扫兴。
奚微处理完工作,七点左右回到了家。
一月中旬,海京市的冬天才过半,气温尚未触底,今天又有一场降温,寒气直往袖口里钻。奚微抬手擦了一下车窗上凝结的水雾,透过玻璃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司机直接开进大门,那道身影一掠而过,但不用看第二眼也知道,是钟慎。
十天不见,钟慎外表变化不大,只有头发稍微剪短了些。依旧穿冷色系的大衣,系一条格子长围巾,抬头看向车窗时,他和他身后的铁门和路灯一起,有一瞬间仿佛被定格在夜色里,凝成一道虚拟的剪影,没有生气。
奚微下车,他便朝奚微走过来。小黑和小白不知道主人之间发生嫌隙,照旧两个一起迎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汪汪”地低声叫,习惯性蹭钟慎的裤腿,往他身上扑。
钟慎的围巾被狗爪一扒,散了下来,露出颈上一条细线,胸口挂着个装饰性吊坠,是熟悉的“仙人掌”。奚微余光瞥见,问他:“吃晚饭了吗?”
钟慎道:“吃过了。”
奚微道:“那你先等等,季星闻还没来。”
钟慎一愣:“季星闻?”
他知道季星闻和奚微现在的关系,却不知道对方今晚也要来,表情一僵,“奚微……”
又是这种腔调,难说是撒娇还是哀求,叫人听了心烦。奚微冷眼看他,对上那双有点灰败的眼睛,突然觉得气不顺,心情更不好了。
让金主心情不好,当然是钟慎的错。奚微不理会他,绕开人和狗,脱下外套交给管家,径自去洗手,进餐厅吃饭。
钟慎不是第一天来这个家,不用人招待。奚微自己吃自己的,他在客厅里陪狗玩玩具,似乎没话想对奚微说——不为上回的过错道歉,也不解释自己这十天究竟考虑了些什么,连以前每次都会主动给奚微的“敬业吻”也省略了,态度实在是差,奚微边吃东西边扫了他几眼,越看越碍眼,甚至有点后悔给他机会,不如干脆断了算了。
钟慎毫无察觉,跟狗玩得投入,还陪它们聊天。客厅离餐厅有段距离,他声音低,奚微只听见一句模糊的“你们会不会想我”,狗当然不会陪聊,但竟然很通人性,听懂了似的,一起趴在他腿边“嗷呜”叫,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低落,用爪子使劲扒他。
奚微心道,狗都让钟慎教坏了,动不动就耍委屈讨好处,不会第二招。
奚微胃口不佳,撂下筷子看手机,正想问季星闻在啰嗦些什么,怎么还不来,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说曹操曹操到——季星闻来了。
第一次陪奚微,季星闻比钟慎认真得多:做新发型,精心搭配衣服,选了一款好闻不冲的男士香水,还带了点东西,似乎是某种新鲜“工具”。
他推门开,一眼看见坐在客厅地毯上的钟慎,也愣了下。
但季星闻见多识广,曾经经历过类似场面,脑筋飞快地一转,走到奚微身边:“哥哥,我来了。”他压低声音隐晦地问,“今晚……咳,怎么三个人呀?”
奚微淡淡道:“三个人不行吗?”
“行啊。”
三个人算什么,十个八个也不稀奇。季星闻更意外的是,钟慎和奚微竟然和好了,显得他又像个小三,横插一脚。
但这点小尴尬也不算问题,混娱乐圈这么多年他早把脸皮练出来了,甚至有点兴奋:能跟奚微和钟慎一起玩,是他曾经想都没想过的,太刺激了吧?
他和奚微三言两语商量好,地毯那边,钟慎的脊背却像一道绷至极限的弓弦,僵硬地颤了下。
奚微抽出张纸擦了擦唇角,起身上楼:“过来。”
没指名道姓,季星闻殷勤地跟上,钟慎却一动不动。奚微头也不回地叫他:“钟慎。”
一遍,身后没动静。
奚微不悦地提高音量:“——钟慎。”
“……”
终于,永远不会违背他的那个人接受指令,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脚下是一段曾经走过无数回的楼梯,今天变得格外漫长,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曾经留下的印记上,回忆碎成渣,不许人留恋。
奚微卧室的门框上,有几道用笔划出的痕迹,记录的是小黑和小白的身高。
他们一起养的狗从小小两只长到威风凛凛,虽然这条边牧没别人家的边牧聪明,阿拉斯加更笨,但狗和人一样,有独一无二的感情,不可代替。
不过这话也分人,对奚微来说,也许就没什么不可代替的东西。狗可以重新养,人也可以随便换。他真像一个无情天神,遥遥俯视地上的蝼蚁,不动凡心。
季星闻和钟慎跟在他背后,一个暗暗兴奋,一个沉默寡言。奚微把两人扔下,先进浴室洗澡。季星闻连忙说:“我刚洗过了,很干净的!”
钟慎一言不发,倚着卧室墙壁,灯也不开。季星闻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在墙上摸了半天,刚打开又被钟慎关了。
季星闻有点尴尬,终于读出气氛不对,下意识离钟慎远了几步,莫名觉得自己有可能挨打,但钟慎根本一眼也没看他。
钟慎似乎连自己的情绪都很难控制,季星闻分辨不出那是种什么情绪,直觉不对劲,又远了几步。
直到奚微从浴室出来,亲自打开床头的灯。
其实奚微今晚没打算三个人一起玩,把他们都叫来只是为了让季星闻给钟慎上一课,教教他怎么讨好金主,是惩罚钟慎的一个环节。
没想到季星闻想歪了,把话题往那个方向一引,如果奚微否认,倒显得不够玩得开,惩罚还没实施气势先降一截,便直接顺水推舟,把两人都带进卧室。
奚微坐在床边,松开浴袍带子,头发吹得半干不干,散发一种潮湿的冷香。是沐浴露的味道,比香水隐秘,嗅进鼻腔令人气血躁动。
季星闻很会讨好人,不管钟慎什么表情,先扑到奚微面前,用一种接近于跪的姿势伏在他膝盖上,低头去吻。
奚微冰冷的眼睛盯着钟慎,好似享受的不是季星闻的伺候,而是钟慎苍白的脸色和额角跳起的青筋。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奚微有点恍惚。他想,他可能是为钟慎的沉默生气。
那么除沉默以外呢,他希望钟慎说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