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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也没有心思和林痕打两人都对答案心照不宣的哑谜,他说:“别装了,林痕,我觉得恶心。”

林痕脊柱一僵,逼向颜喻的眼睛,他说:“你说明白,我到底装什么了?”

“你装什么了?呵……”颜喻冷笑,他直视林痕,“我问你,当时在长乐河边,未央桥下,你说要送我的那枚玉佩,最后给谁了?”

“没给谁……”林痕摇头,他说得毫不犹豫,“我只想过给你,那天你着急离开没有收,我就带回去了,我谁都没给,后来……后来被捕入狱的那天,我想重新给你的,可是你没回来。”

林痕看着颜喻越发冷沉的目光,他意识到其中肯定有问题,可他想不通,也来不及想,只一遍遍慌乱重复:“我谁都没给,真的,我只想给你……我谁都没给……”

话音骤然被打断,林痕被打得偏过了头,侧脸很快浮现鲜红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来自颜喻空闲的那只手,力气其实并不大,只是把他打清醒了些。

林痕顾不得脸上的疼,他慌忙捧起颜喻的脸,郑重地说:“那枚玉佩现在就在宫里,我可以让人去取,这样你能相信了吗?”

“相信?”颜喻觉得可笑,“没必要,和田红玉很难找吧?我们都心知肚明,反正我现在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你不必费尽心思再找个赝品来糊弄我。”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玉佩本来就在我手上,哪来的赝品,而……而且,我真的从没想过骗你。”

“没想骗我?林痕,你知道我最后在哪找到的玉佩吗?”颜喻问他。

“什么?”林痕觉得自己耳朵一定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么听不懂颜喻在说什么。

颜喻看林痕的反应只觉得可笑,他抬手,碰了下林痕已经肿起来的侧脸。

有点烫,虽然自己久病之下的手并没多大的力气,但林痕应该挺疼的,因为碰上去时林痕下意识皱眉想躲,虽然最后还是没有躲。

颜喻有时候觉得林痕挺贪心的,既要爬上高位,又要装成个无辜受害者,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被逼的,他也没有办法。

就像圈地的富绅,面对流浪者时假惺惺分出一点米粮,端的是无私关怀的架子,可明明,他才是让这些饥荒者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

重逢以来,因为放不下的面子,因为看不透的不甘,两人都带着假面搭台做戏,然后各怀心思的相安无事。

很辛苦,也很讽刺

幸好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颜喻直视着林痕的眼睛,语气极为平静:“查抄赵渊的府邸时,翻出了那枚玉佩。”

林痕摇头:“不可能!”

“林痕,你真可怜”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颜喻手还没有离开林痕的侧脸,稍烫的温度随着林痕的颤抖断断续续地传到指尖,又继续顺着经脉往内里烧。

颜喻觉得自己在看一场悲情的戏码,演戏的人都格外认真,演技太好了,甚至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要是自己只是一位观客,他现在应该会抚掌叫绝,再或者,会翻翻口袋找出银票丢到台上当做打赏。

只可惜,他是戏中人。

颜喻沉沉地看着林痕发颤的眸光,相较于入戏的心疼,他只有悲喜过后的过分平静。

还有不可否认的后怕。

林痕的演技太好了,好到让他恍惚——林痕是不是早在六年前,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演了?

若是真的,那纵容林痕当了两年多枕边人的他,在这场戏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绊脚石还是垫脚石?

再或者,是不是像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中描写的那样,一个为主人公制造困难的边缘人物?

颜喻悲戚地笑了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冷,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迅速把全身经脉游走了遍,纵使是再强烈的阳光也无法将其躯赶。

他对林痕说:“你回去吧,我身上再没什么你可贪图的了,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林痕又摇头。

他还捧着颜喻的脸,他不敢看颜喻脸上的失望与堕落,可他不得不看。

额头抵上对方的,颜喻的额头很凉,还有一层细密的冷汗,像是一直泡在冷水里面。

“颜喻,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暂且信我一次好不好,我回去就查,肯定把所有事情都查得水落石出,你等一等,有结果了我就来告诉你。”

两人额头抵着,距离很近,近到双方眸中倒映的,只有对方专注的眼睛。

睫毛颤动,伴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扇过,好像要就此交缠在一起。

颜喻率先躲开对视,他说:“我累了……”

你走吧。

林痕表情空白了一瞬,颜喻还是不信他,他笑自己好可怜。

“你休息吧,”他说,“我会查清楚的。”

颜喻再次闭上眼睛。

林痕走后没多久,刘通就回来了,他拿着和林痕带来的一样的油纸袋,还未打开,熟悉的清香就已经飘到了颜喻鼻尖。

糕点还热着,刘通拿出来,摆在已经凉掉的梅花糕旁边。

颜喻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接着就皱起了眉,道:“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这么明显吗?”刘通很惊讶,他说,“铺子原来的老板半年前生了场重病,回老家修养了,现在都是他儿子和儿媳在做。”

颜喻点了点头,把梅花糕放了回去。

刘通犹豫片刻,捏起来尝了一个,味道并没有差太多,既然食材没问题,那应该就是手法和火候的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道:“改天我让人去老家找他,请他再做一份怎么样?”

颜喻摇头,说:“不用,这个味道还不错的,是我的问题。”

太念旧了,以至于抗拒哪怕丝毫的改变。

人和口味都是这样,改不了,也不想改。

——

林痕匆匆回到皇宫,他径直钻进寝殿,搬出枕头旁上了锁的小木箱,放在膝头。

木箱是很简陋的那一种,做工很粗糙,上面也没有珠光宝石之类的装饰,唯有一把生了锈的旧锁。

整整四年不曾打开过,纵使把钥匙精准地插进锁孔,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转开这把又锈又钝的旧锁。

打开,里面和箱子外表一样简陋,不算整齐地放着一些细碎的小玩意,有碎掉的平安扣,也有脱了线的红穗子。

时间太久了,红绳已经微微发黑,不再如往常一样鲜艳耀眼。

林痕抿着唇看了一眼,就慌乱翻找,直到翻出那个被藏在箱子最下面的软红玉佩。

这个时间更久远,纵使没有过分对待,它上面的绳结也已经自发脱落,只留下孤零零一个它。

林痕把它拿出来,握在手心,上好的和田红玉,触感光滑,触手升温。

“就在这啊,我谁都没给。”林痕喃喃着,他想立马冲到颜府,拿给颜喻看,然后对他这样说。

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四年前,吴名向他所要这枚玉佩的时候。

“什么都可以,那个玉佩不行。”当时他是这样拒绝的。

林痕猜想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狰狞,因为吴名太信誓旦旦无所畏惧了,让他恐慌,可他不能给,母亲说这枚玉佩是留给他心上人的。

他的心上人只有颜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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