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她其实也一直在想,她和容厌接下来能怎样。
容厌过去将权力握地太紧,而权力的收束并不是可以全然任凭心意的,他使得皇权集中在他自己手中,为此流过许多血,他的臣子也并非全都安分忠诚。一旦他松开这权力,面临的反扑可能又是不死不休。
既是这个位置需要他,也是他需要这个位置,他不可能来去自由。
那这样想来,若是一年里,她必须腾出几个月回来,那一整年,她真正能用在自己身上的时间,除去赶路的时间,最多最多也就只能有几个月,更多的时间都浪费在来来回回的路途之中。
几个月看似很多,可对于她而言,还是不够用。
长此以往,若进展不佳,晚晚不敢说,她有一日会不会生出怨怼,不甘自己白白蹉跎了许多光阴。
……再想想吧。
昏暗的寝殿中,舒缓安神的香息袅袅飘绕。
容厌站在窗边,任晚风将他身上的湿气散尽,才回到床边。
眼前的血红让他无法视物,他在黑暗之中行走却没有丝毫阻碍。
从盥室到床榻需要走十七步,其中要打开一扇门,绕过一座屏风,经过两盏宫灯……不止是从盥室到床榻,从宸极宫到椒房宫,从御书房到寝殿……每一步,他都曾步步丈量、愁肠百转,时至今日,他即便不用眼睛,也能行走自如。
最初,他眼前的血色总让他情绪易怒,如今这眼疾似乎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眼疾与心上人,谁重谁轻,或许人在衡量之下,总能适应得了不得不去适应的事情。
可人也总有死也不愿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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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晚是被容厌叫醒的。
夜色未褪,晚晚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天色,顿时又闭上眼睛,按住容厌戳在她脸颊上的手指。
“那么早?”
容厌扶着刚醒过来全身软着没力气的晚晚坐起身,道:“路上多是官道,我让人换了一辆车辇,保证这一路上行路平稳,车厢也更宽大舒适些,如今早些出发,你在路上还可以再补一补觉。”
晚晚本身也不是喜欢赖床的人,知道自己今日有正事要做,折过身子,眼睛也不睁开,就展开手臂搂住他的脖颈,将脸颊贴上他的肩。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侧,容厌因这突然的拥抱怔住。
有情无情终有不同。
就连拥抱都让他一瞬间不知所措。
晚晚在他怀中懒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便艰难睁开眼睛,对上容厌没有丝毫困意的眼神。
容厌的尽管已经尽力对她坦诚,可他终究不是喜欢情绪外露的人。他的眼眸并不是时刻都包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情意,但她看得到,他的视线却从来不会离开她。
他总是让她觉得,一个人,或许真的可以做到一辈子都能只钟情于一人。
看着他的眼睛,晚晚又想到了昨夜的思索。
怨怼么。
就算真的生出怨怼,这份情绪也很难对着他。
喜欢一个人时,她也会想要在他面前克制。
容厌牵着晚晚下床,他今日代替了往日里的紫苏,为她解下睡袍,换上金红色山河底鸾凤凤纹的皇后衮服,一直到她被按在妆台前,晚晚看到他手法并不熟练地为她梳头、挽发。
她连着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确认眼前的是容厌,而不是什么用尽手段迷惑人心的山野精怪。
暖黄色灯烛的火光之下,容厌注意到她的动作,松开她的长发,俯身轻轻捏起她的下颌,对着光线去看她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润而纯然,干干净净地映着他的面容。
晚晚大睁着眼睛。
他的呼吸温热而轻微,轻轻洒落在她肌肤上,随着他的靠近,他的长发也往下垂落了些。
有落在她手背上的,有往她脸上飘的,每一根发丝好像都带着吸引人的魔力,拂过的肌肤被留下一串烫热的酥麻之感。
……不是精怪,胜似精怪。
晚晚忍不住将视线往一旁飘去,尽力装作自如的模样。
容厌贴近她,只是认认真真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睛,“没有进去东西……眼睛是不舒服吗?”
晚晚唇角忍不住扬起,直接笑了出来。
“都没有,你怎么连我多眨几次眼睛都注意得到?”
容厌道:“你就在我面前,你多眨了几次眼睛,我为什么会注意不到?”
晚晚忽然间就无话可说起来,整颗心被浸泡在盛满蜜糖的春日泉水之中,甘甜将每一个角落捋顺地妥妥贴贴。
临行前容厌对她的百般缠绵粘腻,被喜欢的人这样热烈地深爱着,竟然真的让她生出难舍难分之感。
车辇仪仗在宫道之间列阵出长长的队伍,另又有精兵千人,披坚执锐,浩浩荡荡地铺开在宫门前。
晚晚和容厌没有让人跟随,挨在一起的衣袖之下,十指紧紧扣着,从椒房宫,携手一起走到宫门门口。
到了这里,已经是容厌不能再继续送下去的地方。
晨曦尚未来临,晚晚看着天际的墨蓝,眼睛四下搜寻,想要再去找一找能帮她递话的人。
她昨日已经写了信给太医令,可临要走了,却还是放心不下。
又找到了人口头传话,晚晚再不放心,也只能暂先如此。
容厌在一旁笑盈盈看着她,语气轻松道:“这样放心不下我,那不如别走了罢。”
晚晚瞥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能临时不去?”
容厌道:“为什么不能呢?只要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晚晚想了想,终究没让感性的冲动压过理智,叹息一声。
容厌知道了她的答案。
他眼眸缓缓低垂下来。
好一会儿,他忽然问:“我体内的毒,还有多久能解?”
晚晚很少听到容厌回主动问他的状态,此刻便认真答道:“这一次快的话,两日这药效就会清除你体内的余毒……届时,我再确认一下你的身体还有没有残余下来的隐患。容容,你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
容厌还是没有多在意,只是怅然道:“你医术这样好,等我的毒彻底解了,你也就要走了。只剩下这样短的时间,你也舍得这样一走一两天吗?”
晚晚望着他,有些想笑。
“只是一两日而已,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她耐心道:“祭典既然定在了今日,臣民在徽山都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不好再临时变更,你身体不宜出行,我代你去、你不是也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了吗?”
容厌安静地听她说话,一字字入耳,他好一会儿才有些酸意地答道:“我反悔了,我做不到。我任性得很,不能随时用理智压过感情。”
晚晚微微皱了一下眉。
倒不是觉得厌烦,只是容厌这样总是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容厌看到她蹙起的眉心,以为是他说错了话,心脏被撕扯。
他唇瓣不引人注目地、轻微地颤了下。
同样的分别,对两个人的意义和影响却不尽相同。
她有自己明确要去做的事,有她的想法、理想和志向,而在这些之下,感情对于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锦上有花固然好,没有也无伤大雅。
而比他好的人总会有,甚至眼前就有一个晚晚也心存好感的张群玉,他不觉得他在她自由之后,远在上陵、数年不见,还能留得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