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萧老夫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含笑着说,“阿泠醒了?祖母过来本有些事想与你说,见你累得睡着了,又不想吵醒你。”
云泠走到她身边,“这天色已晚,祖母该早点休息才是,不要为我这样操心,太辛苦了。”
“祖母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萧老夫人笑着说,“你放心,祖母身体硬朗着呢。”
“可惜你母亲不在了,她去世前嘴里都还在念你的名字。等挑个好日子,祖母带你去祭拜她。”
云泠闻言也有些伤怀,不住点头,“好。”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不怕,以后所有事祖母都会帮你操持着。”
“不能委屈了我们阿泠。”
云泠望着她发白的头发,眼睫颤了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萧老夫人看着她,又问,“是不是又惊醒了?”
云泠有些意外祖母竟然知道,“嗯,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
萧老夫人怜爱地握了握她的手,
“你这傻孩子,心思重祖母都看在眼里。你才刚回来,与家人并不熟悉,无法亲近是常事。但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勉强自己。”
“我与你祖父都不会怪你。”
萧老夫人果敢坚毅,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她何尝不知道孙女的心思。
她怜惜孙女一个人在外流落十多年,便尽可能地想什么都补偿给她。
可阿泠这孩子心思重,恐怕觉得负担了。
云泠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想了想问,“祖母来找我,是有何事?”
萧老夫人带着她去园子里走了走,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你啊,从小就是在我和你祖父身边带着的,祖父祖母不疼你还能疼谁?”
“连你父亲都怕极了你祖父,可是你呢,小时候还爬到你祖父背上撒尿。”萧老夫人说起她小时候的趣事忍不住促狭地笑了起来。
说到小时候的糗事,云泠虽不记得了但也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你祖父对你哥哥从小就严格,但是对你却颇为放纵,你撒尿在他身上,他还哈哈笑呢。”
云泠也没忍住,笑了笑。
萧老夫人这才转头看着云泠,“能把你找回来,是我萧家大幸。”
“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祖母想跟你商量一下,为你摆个宴,向京城昭告我的孙女找回来了。你祖父是个老顽固,轻易不喜欢这种浪费奢靡的做派,但是听说要为你摆宴,一口就答应了,嘱咐我这宴一定要摆得气派些。”
“还高兴地要亲自为你写请帖呢。”
云泠愣住了,萧老太傅为人清正不喜铺张的名声如雷贯耳,怎么也会答应此事。
萧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发,“以前的事你可能忘记了,你母亲生下你后身子就不太好,你父亲在外上任,所以你一出生便是我和你祖父带大的。小时候最疼爱你的就是你祖父。他下朝回来官服都不脱第一个就抱你,你小时候爱揪他的胡子,他还笑呵呵的。你掉下悬崖尸骨无存,怎么也找不到。你祖父整整病了半年,一度要告老还乡。我们除开太傅,郡主之女的身份,也就是个普通的,失去孙女的老人。”
“你祖父满腹经纶,却给你取了明珠两个字,便是想昭告天下,我们阿泠啊,是我们萧府的掌上明珠。”
夜风有些大,吹得树枝飒飒作响。
拂过脸颊,将萧老夫人的声音都吹进她耳膜。
声音明明不算大,却振聋发聩,让她心口都颤了颤。
“你都不知道你回来,我和你祖父这些日子,有多高兴。”
“你是祖父祖母的心头肉,我们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补偿给你,又何需你负担。”
萧老夫人的话音一点一点传进耳里,大概是这夜里的风太大了,竟然让云泠不知不觉红了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东栏院。
这个时候了,书房里竟然还亮着光。
萧老夫人拍了拍云泠的手背,“你祖父还在给你写请帖呢。”
“好多年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云泠眨了眨眼,努力平静下来,点了点头往书房里走去。
书房里灯火明亮,云泠敲了门进去,便看见书案前站着的年迈清癯的身影。
之前在东宫时只是远远地见过这个素有清名的老太傅一眼,走近些了,才发现他头发几乎都白了,身子也有些佝偻。
听见响动,萧老太傅抬起头来,“是阿泠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云泠走过来,“路过东栏院,见书房里还亮着灯,便进来看看。”
“祖父这么晚了还在写啊?”
“邀请各家的请帖,我要提前写好才行。”萧老太傅放下笔道,“你祖母和你说过宴请的事了吗,你怎么想?”
“说过了。”云泠点头,温声说,“都依祖父祖母的意思。”
“好,好。”萧老太傅连连点头,深刻严肃的脸上笑容满面,看着极为高兴。
让云泠忽然想起来,在东宫时,她也曾听说过萧老太傅为了家中事郁结在心。
现在才恍然明白,或许就是为了她的事吧。
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为此事郁结了十几年。
喉头哽了哽,“这些年,连累祖父为我忧心了。”
“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
萧老太傅苍老的眼眸慈爱地看着她,只道,
“回来就好。”
拜别了祖父祖母,从书房出来,云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由着绿衣伺候着睡下。
绿衣绿水是祖母亲自挑的,手脚伶俐又忠心,服侍完云泠睡下,便悄悄吹了蜡烛,关上门离开。
房间里暗了下来,一片寂静。
云泠躺在床上,睁着眼思索了许久,才慢慢地闭上眼。
拉高被子,浑身都松懈下来,是从未感受过的安心。
一晃半个月过去,草长莺飞,枝头长出新的嫩芽。
春日融融,景色大好。
——
东宫。
傍晚忽然下了一场春雨,地面上湿漉漉的。
烛光通明的大殿内,裴远正声禀报,“禀殿下,礼部侍郎受贿一案所涉人员,连同礼部侍郎在内的六名官员都已经全捉拿下狱。”
谢珏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一声。
裴远迟疑了下又说,“礼部尚书李兆荣还跪在殿外,想为他的侄子求情。”终究是老臣,年岁也大了。
“殿下……”
话没说出口,就见谢珏冷冷地抬了眼,“求情?孤没有将他这个礼部尚书一同贬斥,就已是开恩。”
峻厉眉骨透着森然冷意,“他爱跪就让他跪着。”
“谁敢求情,孤一并发落。”
殿内一片死寂,连吹进来的风都是寒的。
殿下一回来便马不停蹄地处理受贿案,杀的杀,贬的贬,手段狠厉,杀伐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裴远连忙跪下,“是。”
裴远离开后,处理完当天的政务,谢珏揉了揉酸痛的眉骨,起身往外走去。
安公公抱着大氅连忙跟上,虽说冬天过去了,但是到了夜里还是冷的。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月亮挂在夜空,撒下一片薄纱似清泠的月光。
周围一片寂静。
谢珏还没散去一身的冷戾之气,抬头看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