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宫人乱传,这绝不是奴婢的本意。奴婢这些时日都忙着六宫事宜未曾察觉如此荒谬的传言,”云泠一字一句,平静清晰道,“还请殿下恕罪。”
谢珏扯了扯嘴角,语气嘲弄,“你是说,传了两天,你一无所知?”
云泠绝不是眼盲耳聋之人,相反她手脚伶俐,心思敏捷。传了两天的传言要说她一无所知,实难令人相信。
云泠低着头,“奴婢实刚刚在书房在才听见,但自知卑贱绝无奢望之心。只是奴婢一无资历,二无品级,虽有些小办法,但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如今后宫权利空悬,六局尚宫,十二监主官,太子竟都迟迟未立。
她虽是东宫大宫女,却也无权管理后宫。
“这么说还是孤的错,你在是责怪孤?”谢珏眯着眼,声音也越发地冷薄起来。
跪在地上的宫人听着更加地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云泠手心暗暗掐紧,没抬头,“奴婢不敢。”
他这样骇人的语气,她早就历经百回,该镇定才是。
再多的心机图谋,在绝对的权势威压之下,显得一无是处。
屏气思索中,袖中的一个木盒忽然滚落下来,在地上散开,一支珠钗掉了出来。
谢珏随意望了眼,停了会儿,竟突然对这支珠钗起了兴致,“你的心思,都花在了这种地方?”
云泠连忙捡起,解释道,“殿下误会,这不是奴婢买的,是熊大人刚刚在宫外送给奴婢的。”
“你说是熊英送给你?”
“是,大人说是歉礼,奴婢只好收下。”
她收下还未打开来看过,没想到是如此精美的珠钗,怕是破费不少。这熊大人实在实心眼,明明在所有人眼里她只一个奴婢,他竟这样费心。
况且当日,他也没有照看她的责任。却送这样一份贵重的歉礼。
云泠刚要把珠钗放进盒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插进,接了过去。
谢珏拿起随意打量,上好的南珠,价值不菲。
云泠见他颇有兴致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次认真解释,“奴婢不敢责怪殿下,只是请殿下明查,宫内传言非奴婢本意,奴婢会尽力处理好此事,只是位卑言轻,怕是处理不好。”
话落半晌,也无任何回应。
半晌。
谢珏将珠钗放到她眼前,忽然扯了扯嘴角,语气莫名地问,“你喜欢?”
云泠愣了一瞬,实在不知这位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太子殿下是何意。
迟疑了下,“奴婢……”
这样贵重的珠钗,可以换不少银子,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她听得出来,他绝不是愉悦的语气,甚至令人感觉到,若隐若现的危险。
一个念头闪过,云泠脑海里一瞬间敲了警钟,她是后宫中人,而熊大人是朝堂大臣,后宫最忌讳与前朝大臣私相授受。
果然下一刻谢珏冷若寒冰的声音响起,却是不紧不慢的,“私联朝中大臣,可是重罪。”
声音早已没了笑意,寒意低沉,像是刺骨刀,“该杀。”
云泠重重吓了一跳,立马跪下。
果真是暴虐凶残,上一秒云轻云淡,下一刻便让人仿若身处阿鼻地狱。
远处跪着的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竟吓得发抖起来,双腿打颤,很快就被人拖下去。
云泠手心几欲被指甲刺破。
用力捏起,又悄然放下,脊骨都绷起。
私联大臣,好大的罪名。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扣在她头上。她分明只是接了一个所谓的‘歉礼’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给她定罪的不是别人,是当今太子。
她一个宫女,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她只是不明白,她只是接了一份歉礼,他为何给她判这么重的罪。
“殿下容禀,送珠钗是熊大人为那日没有安顿好奴婢愧疚,是以给奴婢赔礼。除此之外,奴婢与熊大人再无联络,殿下大可让人去查!”
垂着眼顿了下,云泠继续说,“奴婢不喜欢这支钗,也再不会和熊大人有所往来。”
殿内沉默寂静。太子没有任何回应,冷眼以待,不为所动。
连他周身的气息都似要人命的冰霜寒刃,令人恐惧生畏,压的人喘不过气。偌大的书房内噤若寒蝉。
谢珏低眼望去,云泠低着头眉目柔顺。
冷冷扯了扯嘴角,心思不纯,就该好好教训。
过了好一会儿。
连殿内的空气都似乎要凝固之时。
谢珏蹲下身,将那支珠钗放进盒中,盖上,没什么语气道,“孤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云泠叩拜:“奴婢明日就将珠钗退还给熊大人,只愿一心一意侍奉殿下。”
谢珏这才静静看了她一眼,脸在昏暗中晦暗不清,
半晌,轻笑了声,“甚好。”
云泠深知这位太子殿下绝不会纳一位宫女为妾,他本厌恶低贱的宫女,怎么可能会纳她。她本是想借这个机会谋求一些职位,她做这个名义上的大宫女,却无实权。
他看出来了,借着这支珠钗,种种威吓,怕都是为了敲打她罢了。也绝不允许身边的宫女和他的心腹私下有所联系。
熊大人的珠钗她可以还回去。
但……
“那些传言,奴婢真的怕处理不好,宫里老人多,他们也不会听奴婢的话。”
“不听话,杀两个就听话了。”谢珏神色不显,随意道。
“禀报太子殿下,坤宁宫那位……怕是不行了。”一个表情焦急的太监忽然来报。
谢珏抬起眼,“这么快就不行了?”
笑意不达眼底,透着戾气,“还真是,命薄啊……走,去看看。”
起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看向云泠,“你和我一起去。”
云泠躬身,“是。”
……
金碧辉煌的坤宁宫透着一股腐败死寂的味道。
华贵万分的继后此时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被折磨得宛如一条死狗。
每一天都有人来喂她不同的药丸,吃了死不了,却如跗骨之蛆,啃食五脏六腑般痛不欲生。
继后已经痛到失去理智,趴在地上再无力气挣扎,看着便是命不久矣。
只有听到外面喊了声“太子殿下驾到”才挣扎着抬起头,眼里喷着仇恨痛恶,“早知如此,当年就算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要你不得好死。”
这些年她一步算,步步算,以为他早就被她养废了。没想到竟然是一条隐藏的恶狼。
当年她派了几个宫女到他身边伺候,寻机刺死他竟都不成,她不得不再徐徐图谋。
继后愤恨,“可惜让你逃过一劫。”
谢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过都是与你一般的蠢货。”
还想杀他。
继后也知自己命不久矣,并不忌惮激怒他,表情狰狞,“蠢货?你难道不知,你母后当年就是被我先让人灌了毒酒,然后一刀一刀,刺死的!”话至最后,已然癫狂起来。
“你如今当了太子又有什么用,你母骨枯黄土,或许还永世不能超生了哈哈——”
癫狂笑声经久不散,谢珏神情不动,没有一丝变化。
对于他来说,继后的叫嚣不过是死前无能的挣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