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句话无非是火上浇油。
“你是人还是发情的公狗?”陈锐行勾了勾唇角,像自嘲又像讽刺。他把腰间的枪拔了出来,满眼的狠戾,枪口死死地顶住陈堰的脑袋。“信不信我把你裤裆那二两肉一起崩了。”
“信。”陈堰似乎终于卸下那些用来自保的坚硬面具,眼里泛起一点泪花。“你开枪吧。”
这也是陈锐行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脆弱的一面,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揪扯。
双腿间难以启齿的部位一直在隐隐作痛,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自己静一静。
“记着,你是有点用处,但不是不可取代。”
他最终还是没能按下扳机,脱力般垂下手臂,所有怒意都凝聚成踹向陈堰胸膛的一脚,没留有余力,一脚下去说不定震裂几根肋骨。
“咳咳,咳…嘶…”陈堰被一脚踢出半米远,他狼狈不堪地靠在墙上。神情阴郁、满口鲜血,漂亮又棱角分明的脸蛋,在此刻有种别样的视觉冲击力。“…您还真是手下留情。”
他看着大步走出房间的父亲,自己的身体沉重又疼痛,似乎被永久陷在沼泽地,似乎永远抓不住他。
……
陈堰还记得第一次见这个所谓的父亲时的感觉,似乎期盼了太久导致事到如今早已变得麻木。
五岁时他希望苹果糖被抢走的时候父亲看见他的眼泪时便把他扛在肩上,举到商店货架前告诉他随便挑。十岁时他希望像那些生在阳光下的孩子一样,和父亲一起在草坪踢足球。
现在他十八岁,蹲在唐人街偏僻一角等着所谓的倒霉货出来挨一枪子儿,一箱美金又唾手可得。
零点一到,夜空准时绽放一片璀璨烟花,今天是中国的春节,他不耐烦地掏掏耳朵,等会儿开枪就他妈当放个炮仗庆祝佳节。
那些对待感情的幻想似乎早已化成泡影。他坦荡接受自己母亲是个生在红灯区的妓女,接受从小受尽屈辱白眼。在灰暗环境中,如墙角晒不到日光的野草一样长大,误入歧途也算迫不得已的自保,从第一次扬起稚嫩的拳头反抗暴力,再到拿起枪视人命如草芥,仿佛只在一瞬间。
当晚陈堰像往常一样走在街上,被角落里突然冒出的几个黑衣人按在冰冷的水泥地面,脖子发出一阵剧痛后同时陷入了昏迷,其中一个男人把针头从他肉里拔出来,针头还在滴着不明液体。
再次醒来他便出现在这个昏暗的房间,还以为自己仇人太多今晚命就要交代至此,没想到闯入眼中的竟是一张莫名熟悉的脸庞。
眼前的男人如母亲生前时描述的那样,身材高大,气场阴鸷,眼神深邃得像是一眼扫去便能洞穿他人的所有破绽,而他自己的眼睛也早被苦难碾磨成一片万念俱灰。
两人仅隔着一张桌子,一束阳光从天窗打下来,气氛如光里颤动的落灰一阵下沉,似乎绵里藏针地对峙。
陈堰被手铐锁着,他看向父亲那双极具危险和吸附力的眼睛,心脏不由自主地变成重拍。
两人的轮廓有七分的相似,不过年长者成熟老练,棱角分明,狡黠藏进眼里,看不出丝毫破绽。少年则带有生野的慵懒感,一双眼像死水沉郁,如何也看不出少年的朝气。像在表达生死都随意,行乐要及时。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当下却没有任何温情场景,沉滞的气氛就像审刑。
“醒了?”陈锐行的嗓音如其人冰冷严肃,他看着对面的小子脸上挂着彩,衣服布满灰尘,狼狈不堪却没有丝毫胆怯的意思,知道陈多余是只压抑许多反面色彩的疯狗,耐心引导,会成为得力武器。
“不然呢?”
“恨不恨我?”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陈堰认为自己的感情扭曲,分不清是非对错,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就对年长的漂亮又冷漠的男人感兴趣,可那分明不是爱也并非欲望。把他们压在身下干,用滚烫的洞发泄所有破坏欲,似乎把难以启齿的期望、不甘、疼痛,晦暗一并射出去。
“身上的伤怎么弄的。”陈锐行自顾自地抛出三个不冷不热的话题,他分明看得到陈多余眼神里的一丝委屈,可他对父子情深丝毫不感兴趣,沼泽地爬起来的人,感情算个屁,任何感情绕来绕去,仍难逃出利益的枷锁。
“前几天喝醉不小心摔了。”陈堰抿了抿嘴,维持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却也因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而有一丝动容,毕竟从小到大幻想的父亲具像地坐在面前,虽然不像想象中那样温厚宽容,但更锋利强大。
即使再恨这个从出生起就将他弃之不顾的父亲,爱和恨、期望和失望交杂,让他的思绪混乱地绕成结。可人难逃慕强二字,他不得不承认,心底确实升起一种异样的崇敬……自己像条肮脏的流浪狗第一次被摸头,不知所从。
“长话短说,跟我回国,等你年纪大一点,羽翼丰满后让你来当纪光领头人,这个交易满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