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稍后才回过神。
“谢谢,谢谢……”
她接过自己的手机,目光渐渐上瞟。窗外天光一晃,列车陡然驶出隧道口。
在傍晚余晖的映照中,她张了张嘴,想说出口的寒暄忽然哑住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好不容易凑够了年假的上班族吧?”对方冲她笑了一下,“要是在外出途中摔坏了手机恐怕会很伤脑筋呢,反正这里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你像看电视那样地躺在座椅上也没有关系,手机可以拿得稳一点。”
“啊、啊——那怎么好意思……”
当着对方的面被这么说,桑岛的脸都红透了。她马上扯好下装裙摆,双腿并拢地在座位上坐得直直的,目光止不住地朝对面瞟。
对方在交还手机后就在她对面坐下了。
贸然盯着对方瞧多少不太礼貌,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右手拇指在le里朝自己最好的朋友佐知子输入:
“阿知,我好像在路上碰见什么明星了!”
没多久,朋友回复她:“你遇见了哪位?”
“我也不知道。”
“好吧。”佐知子的回答后面配了两个含泪笑的黄豆表情包。桑岛是那种一天内能有一百八十个新发现的z世代女性,而作为她孩提时代就相亲相爱的好友,宇野佐知子总是负责倾听的那个。桑岛一面往对话框里面打字,一边就能想起好友那似乎对自己蕴含着无奈的笑脸。
“但肯定是哪个明星没错!”
“是女生吗?”
“是啊!”
桑岛悄悄地往对面又瞥了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窗外发呆,胆子一下子就大了不少。
“个子挺高,大概有一米七吧!”她兴奋地对佐知子说,“她一定是演电影的大明星。”
“得啦,你又不爱看电影,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桑岛咬着左手指甲,偷偷地朝对面的女性看了又看。她是没有什么观影爱好,但从前在天草的乡下时,村子里的露天影院每个星期六都会播放一些上世纪的电影,国内和国外的都有。眼前的女性固然穿着风衣和牛仔裤,说话时的姿态与神情却像极了黄金时代电影里的人物。像谁呢?她左右想了想,朝对面看了又看。天光映着女人的半张面孔时,她忽然轻声低呼。
“怎么了吗?”
女人注意到了她。她转过脸来,一双银色的眼睛直直望着桑岛。
桑岛惊讶地半张着嘴,许久才指了指自己的脸:“银色的……眼睛?”
“噢,你说这个啊。”
女人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想了一阵。
“也许是某种类似于虹膜异色症的病征吧。”
“唔,您生病了吗?”
“那只是个比喻,请不用担心我。”
女人又朝她笑起来,乌木般的长发随着肩头小幅度地颤动。天色将倾,车厢的顶灯挨个亮起来,看上去像给女人的面孔镀上一层珍珠般的光泽。
她真是个……奇怪的人呀。桑岛在心里感慨。当女人单臂倚在窗前、守望窗外的景色时,她看起来就像胶片里的静态人物;但当她开始朝你看过来、开始对你说话时,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她的面孔雪白,双手和脖颈都很修长,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咬字清晰而缓慢。她似乎有说话时直视别人眼睛的习惯,银湖般的眼中好像蕴藏了许多思考,望着桑岛的目光却又如同一团轻柔包裹住她的雾。于女人而言她像美少年,于男人而言她又毫无疑问是个美女。桑岛从未见过这样的女性。约有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她都并拢着双脚,有些拘谨地面朝她坐着。不知怎的,她心里很怕给对方留下什么坏印象。
“去京都逛可是体力活,”女人说,“有订好住处了吗?哦……不方便的话不告诉我也可以。”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啦,我定在了御所附近。”
“那很贵吧?”
“是单人自助式胶囊公寓啦,不过您说的没错,那地方是有些啰嗦,我是提前六个多月订好的。”
“嗯,我在背包客的网站上也有看见过说要提前订房才行。”
桑岛干笑几声,她有些怯怯的,“请问……您这样的人,也需要自己来做这些事吗?”
对面的女性愣了一下。
“您还不认识我,大概有些误会,不过也没关系,”她又笑起来,“我只是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咦?我、我吗?”
女性点点头。
“因为只有您可以做到,所以我必须来拜托您……”
车厢不断前进,铁轨与车轱辘的摩擦声在地板下窸窣不已。
在桑岛诧异的目光中,女性缓缓在对面站了起来。
就像桑岛之前预料的一样,这的确是位修长高挑的女性,净身高恐怕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当她走近时,桑岛不自觉地后仰,呼吸也逐渐抽紧了。她看着女性不断迫近的身影,扶着座椅后背的有些颤抖:
“您有、有什么要拜托我做的吗?”
女人在离她只有半步的地方站住了。她望着桑岛,素色的脸庞像来时一样露出微笑:
“请您千万不要在星期六去稻荷神社。”
“……啊?”桑岛感觉自己脸颊上好像有肌肉在微微抽搐。
“稻荷神社?是京都的那个吗?”
“是啊,请您不要去。”
“咦?可是人家好期待的说。”
“以后再去吧,你的人生还很长……”
女性的嘴唇在桑岛的眼前一张一合,一股粘稠的睡意忽然涌至。她无法抵抗,意识越发在黑暗中下沉,恍惚间好像连车厢里的灯光都暗了下来。
在陷入越来越深的黑暗前,桑岛隐约听见了女人对自己说的话:
“先活下来再说。”
“第四百四十六号案第三次复议会结束,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宣读完毕,日车宽见按下了右手边的提醒铃。
先前一片安静的议事厅座席上攒动起来,不断有人推开椅子走出门去。然而,这些不过是坐在后排的人所为,围绕中央议席而坐的一圈人则一个也没动。
“喂,出去抽根烟。”家入硝子反而是最先站起来的那个。她穿过自己曾经的老师,在同窗身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喔。”
同窗很难得地没什么垃圾话,他彼时正毫无形象地半瘫在椅子上伸懒腰,长长的手臂一下差点打到一旁乐岩寺嘉伸的鼻子上。
老头勃然怒道:“喂!你小子注意一点!”
“噢哟,我还以为您这把老骨头早就撑不住回去了呢,抱歉抱歉。”男人朝他歪了歪嘴角,左手歘地伸过来替乐岩寺理了理衣襟,理完还在他的肩头嘉奖似的拍了拍,上扬的语气让老人家额角青筋直跳。
“恕我直言,要是东京校方面去年就把夏油的尸体交给我们,今年大家原本也不必这样辛苦。”一名有些年纪的加茂家女性高层皱着眉头说,“毕竟除了……”她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地朝五条家代行的位席上望了一眼,“除了五条悟,没有人见过夏油的尸首。”
话音方落,刚刚才有些动静的议事厅内陡然又一片死寂。千万段默然之间,包括御三家在内的日本本岛上所有咒术家族的代表,以及京都和东京两地咒术高专来的校方人员,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把目光投向了五条家代行的座席上。
“呜啊啊啊,压力真大。”
三轮霞坐在最后一排悄悄地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