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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这个时候赴阙,凶多吉少!最好等地方平定,朝廷对节帅没有疑虑,再说赴阙的事情。”

王宵猎道:“朝廷疑虑也罢,信任也好,我们不去管他。现在诸事繁忙,军事面临防秋,民事许多都只开了个头,我如何走得开?这不是虚词,是事实。”

陈求道道:“别人只看节帅在朝廷的眼里是什么样子,但在节帅看来,最重要的是在百姓的眼里什么样子。这个道理很简单,有什么难明白的。不管朝廷怎么想,短时间内不适合赴阙。”

王宵猎点点头。对陈与义道:“你与徐俯是旧相识,这些日子多陪他走走,游一游襄阳山水,吃一吃襄阳的美食。他们路上辛苦,不要在襄阳还受苦。有什么话,徐俯问起,你就照直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行得正,坐得稳,没有什么好瞒他的。”

陈与义拱手。道:“下官明白。——不过,有些事情,不适合谈起吧?”

王宵猎道:“那是你的事。你觉得适合讲就讲,不适合讲就不讲。朋友一起,不就是如此吗?”

陈与义点头,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酱牛肉

天边一抹残阳,洒下万道红霞,铺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有打渔紧来的渔船,不紧不慢,在漫天霞光中驶向岸边。但更多的,是驶离港口的大大小小的画舫。

徐俯看着船舱外,不由赞道:“数年战乱,已经许久不见这种景色了。经常听人说,襄阳这几年内外安定,格外富庶。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传。”

陈与义道:“是啊,当年逃出开封城,见了多少人间惨事,受了多少离乱之苦。能有今日,实在是不容易。去年关中大乱,又有许多百姓逃到这里。可以说,襄阳是河东、中原和关中百姓的南逃之地,人物荟萃于此,当然会显得繁荣许多。”

徐俯道:“当今天下,除了川蜀,就只有襄阳一带数年未经战乱了。前两年,就连两广之地也盗贼峰起,远说不上太平。见多了离乱,到了这样的地方,真是让人感慨。”

说话间,画舫里的人上了酒菜来。

陈与义举起酒杯,道:“两位从行在远道而来,节帅本想为你们接风的。只是一时镇抚司的官员都不在,军务又繁忙,便委托我代节帅敬二位了。”

徐俯忙道不敢。与高世则一起,举起酒来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高世则好奇地问道:“这酒酸酸甜甜,又好力气,以前倒是没喝过。”

陈与义道:“这是桑葚酒。要选陈酿白酒,在桑葚成熟的时候泡了,经过几个月才成。这酒是去年泡好的,在镇抚司里,也算是一等名酒。非是特殊人物,轻易喝不到。”

高世则看了徐俯一眼。道:“常听人讲,王节帅驭下极严,官物轻易无人敢动。今日在画舫上,酒席又极丰盛。参议,你不要为了款待我们,惹节帅不满。”

陈与义听了笑道:“人言怎么可以相信?襄阳这里公务接待是有标准的。你们是使节,当然是最高一等,哪个敢说不?偌大镇抚司,最高一等的接待,这算得了什么!节帅统十万兵马,治下民户百万,天天花心思在这种事情上面,不是笑话!”

高世则听了,急忙道:“是我见识短了。”

陈与义道声不敢,举起杯来,与高世则一起一饮而尽。

高世则是宋代著名将门高家的人,祖上是高琼。作为将门,高家历代都有人位居高位,而且是重要的外戚。是著名的宣仁圣烈皇后——即宋英宗赵曙的皇后,乳名为滔滔的高滔滔的侄孙。赵构立元帅府的时候,高世则便侍俸左右,极得赵构信任。

宋朝的惯例,向外派使节的时候,一般是一文一武,一正一副。文臣作为正使,主要的事务都是由他负责。武臣做为副使,一般是皇帝心腹,负责监视。

王宵猎虽然是大宋臣子,现在却半独立,依然派了一正一副两位使节来。作为枢密院都承旨,高世则的地位足够高。实际上高世则之后,这个职位全用文臣了。而且作为赵构的心腹,高世则又可以监视徐俯,刺探襄阳的情报。只是这种刺探,在现在的襄阳官员眼里,如同儿戏一般。

喝了酒,陈与义拿起筷子道:“前些日子,节帅治下取消了牛禁,耕牛十岁以上可以宰杀。几个月时间,这里的人便烧得一手好牛肉。这里的酱牛肉香味浓郁,你们尝一尝。”

徐俯惊道:“农民种地全靠牛力,废了牛禁,这如何使得!”

陈与义笑道:“只要官府管控得力,如何使不得?”

徐俯连连摇头:“小民贪利。虽然知道耕田离了耕牛不行,可忍不住一时钱财到手的诱惑。把耕牛卖去宰了,换几个钱喝酒吃肉,一时快活。等到耕田的时候,又后悔不及。”

陈与叹了口气:“谏议,这只是你想的罢了。实际上农民种田,多少辛苦?牛有多重要,他们没有我们清楚?怎么可能为了一时口舌之欲,把赖以为生的耕牛宰了。农民会偷卖耕牛,必然不是我们想的原因。什么小民贪利,不过是士大夫的空想罢了。”

徐俯听了,不由上下打量陈与义。过了许久才道:“参议何出此言?”

陈与义道:“因为襄阳真地废了牛禁,真地没有百姓贪图一时之利而卖牛。这是事实,容不得反驳的。任你再多理由,有一二三四五,甲乙丙丁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事实说得清楚。世间的事情不能靠空想,要凭事实说话。”

徐俯半信半疑,道:“真的如此?废了牛禁农民也不私宰耕牛?”

陈与义道:“农民为什么要私宰耕牛?牛要长到近十岁,才能够真正长成。对农民最有用的,是十岁到十五岁。而牛肉要好吃,出肉多,也差不多是十岁。把牛养到这么大,既能干农活,而且还能卖出好价钱,还不违官法,哪个会犯?他们养一只大牛,再养一只牛犊,牛犊长成,恰好把大牛卖掉。卖大牛的钱,买只牛犊回来还有剩余。对于农民来说,这样才最有利。”

徐俯如听天书。活几十年,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不由目瞪口呆。

陈与义道:“我们读书的人,经常会自己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想出来的,是天下最正确的道理。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放开牛禁会不会有人私宰耕牛?当然会有。但这样做的原因,绝不是什么小民贪利。而是或者官法,或者现实,有不利于农民养牛的地方。对于农民来说,养牛无利可图。农民会比较的,养牛有利他们就养牛,宰掉有利他们就宰掉。官府真正要做的,是仔细分析原因,而不是由几个学究脑袋一拍,说是什么小民无知,小民贪利,下一道禁令了事。”

看着徐俯和高世则两人吃惊的样子,陈与义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几年以前,我也是跟你们一样的想法。甚至听到节帅说要废除牛禁的时候,还觉得他疯了。直到听节帅说完理由,才慢慢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要用事实说话,不是靠空想。不注重实际,终日悟道,又能够悟出什么来?”

徐俯听了苦笑,不由摇了摇头。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这是什么鬼话?

陈与义道:“我与谏议从小学的一样,中年以后还想参禅,最开始也是一般的想法。直到跟节帅的时间久了,不但是听到了新的说法,还见到了新的做法,见到这些想法和做法成功了,才慢慢改变了我的想法。谏议,我们是旧相识,我说的直你莫怪。”

夜间问答

太阳落下山去了,凉风从江面上吹过来,带着水里的气息。旁边画舫里的丝竹声,随着风吹了进来。伴着歌女吚吚呀呀的歌唱,给夜色抹上了一丝旖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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