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好拱手称是。
倒不是陈与义不关心百姓的疾苦,而是自古以来,文人只是知道百姓生活得怎么样就好了。至于百姓怎么活着,活得快乐不快乐,痛苦不痛苦,文人并不需要设身处地地去感受。陈与义看来,王宵猎要求把事情记录清楚,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是关于怎么做学问,做什么学问的根本分歧。陈与义心里,文人自该熟读圣贤书,研究理政治民的大道。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甚且鼓腹而歌,就是治世,不需要理会太多。
建国之后,经常讲要在人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研究问题。这个人民立场,有的人认为是站队,是亮屁股。其实不是。这是关于学者要做什么样的学问的大问题。凡事从人民的立场出发,许多学问就有了另一种面目。整个学术体系,都会变得不同。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非常之难。对于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从人民立场出发,怎么从人民立场出发。只是有时候提一句,表示自己知道。
举个简单的例子。前世进行房产改革,改来改去房价飞升,特别是集中在一段时间飞升。有人提出要收房产税。但是为什么收房产税呢?专家出来讲,就是现在房价升得太快,由此带来了什么弊端。进而介绍外国,特别是美国经验。美国的地方,主要靠房产税、个人所得税等税种,来满足地方财政需要。并延伸出去,如果中国收房产税,根据美国的经验,会如何如何。
这就是典型的没有站在人民立场上,研究人民的学问。美国或者世界其他地方如何,对中国当然有借鉴意义,但也只是借鉴意义。而不是人家美国怎么样,中国就要跟着学。美国的地方治理,带有强烈的欧洲政治遗存,并加上了美国的经验,与中国从根本上就天差地远。
比如个人所得税,作为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要对劳动者的劳动所得收税呢?反而对资产持有者的资产不收税呢?不管是从国家性质,还是从历史传统,都应该对资产收税才是。房屋所得税也是一样。作为资产,当然要收税。而如果只是住所,原则上不应该收税。当房价快速上涨房屋不再只是住所,甚至不只是资产还带了金融属性之后,那就当然要收税了。
这是许多学者共同的毛病。学了一肚子学问,却不知道怎么用这些学问。说起来头头是道,一问到根本,就茫然不知如何讲。从晚清时候起,中国就派了大量留学生出去。到东洋,到西洋,到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发达国家学习。希望他们能够学来治国理政的道理,来救一救苦难深重的祖国。但最后的效果如何呢?实事求是的说,他们引入了外国的思想,启发了中国的志士。他们引入了外国的科学技术,使中国得以脱胎换骨。但治国理政的思想,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出去留学的人中很大一部分,转身做了买办,势衷于利用内外的信息差,为自己谋取利益。
这个毛病,这个时代的文人同样是有的。如陈与义等人,从思想根本上,还是没有明白王宵猎说的为人民做学问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眼里,做学问就是熟读圣贤书,加上自己的思考,而不考虑人民。
王宵猎没有必要,实际上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想法。他只要自己清楚,利用自己的权力命令别人去做人民的学问。做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新的思想。
经常有人说,意识态是虚无飘渺的事情,甚至是没有用处的。其实不是。意识形态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在某一段历史时期,把意识形态标签化了,从而也虚化了。
血战
太阳一升起来,娄宿便命令部伍结束整齐,由完颜活女带领,准备迎击前来的王宵猎大军。一万人的军队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娄宿昨天得到了消息,便相应做了部署。
折可求带领府州兵继续攻城。完颜活女带领女真人去援助萧好胡,把援军挡在城西。只要挡住援军五六天时间,陕州城应该就破了。只要破城,金军就占据绝对优势。
从昨天夜里开始,攻城金军的鼓点就没有停过。金军一波接一波地冲向城头,不顾伤亡,没命扑向城头。到了清早,攻入城中的金军数百人,只是城门还是被宋军牢牢守住。
张驰和迟玉平各守一段街道,与进城的金军巷战。街道被鲜血染得殷红,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打滑。城中的百姓各自组织,自愿参与了战斗。一时之间陕州城里,无处不是喊杀声。
杀退了入城的金军,迟玉平手拄长刀,看着眼前的街道,眼中一片殷红,再没有其他颜色。地上杂七杂八地躺着尸体,奇形怪状。街道两旁的房屋里,不时探出个脑袋,看一眼街道。房顶上,三三两两站着陕州百姓。有的人持弓,有的人拿着砖块瓦片,紧张以盯着城墙。
自己在这街道上杀了多久,迟玉平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从入城,这样的厮杀从没停过。入城的金军一天比一天多,杀了一波,又来一波,好像没有终止一般。
一个属下到了迟玉平身边,小声说道:“统领,趁现在没有金军,要不要休息一番?”
迟玉平猛地甩了甩脑袋,道:“不必了。吩咐将士们,没有金军人坐下歇会,不要挪动位置。金人随时可能杀进来。越早堵住他们,就越容易消灭他们。”
属下低声称诺,快步到后边传令。
阎平挥动手中大钩,把一个金兵钩上城头。旁边士卒一刀剁下头来,把头踢下城墙。城外的金兵如同蚂蚁一般,云梯几乎遍布陕州城。不管城上如何厮杀,金军就像杀不完一般。
阎平一咬牙,手中大钩刚要挥起来,突然觉得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倒在城墙上。扶住女墙,喘了几口气,阎平只觉得两眼发花,双腿发抖,几乎站不住了。这两天只是一口气撑着,实际上阎平已经油尽灯枯。只要一停下,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李彦仙手持长弓,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金军,面沉似水。他看得出来,金军下了狠心,一定要拿下陕州。远处和邵凌被金军阻挡,一时靠不过来。另一边,张玘的三千军队不敢离太近,已经到了附近山里。援军就在眼前,可就是靠不过来。
回首看看城墙上,无处不在激烈厮杀。金军每突破一处,就进入一拨金军。城头上的守军竭尽全力去堵住缺口,王宵猎派来的援军则在最短的时间把入城的金军歼灭。这样的故事每时每刻在发生,根本不给守军喘息之机。
这样的攻城战是少见的。金军完全不顾伤亡,只要没破城,进攻的鼓点就不停。这些日子杀了多少金军?李彦仙无法数清。只知道攻城的金军,好似死不完一般。
迟玉平拄着长刀,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街道。多长时间没有金兵入城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迟玉平数不清。只觉得眼中再看不见其他东西,只是一片血色。
突然,一阵喊杀声从街道旁边的房屋传来。迟玉平好似听见有人高呼,金军从城南入城了。举起手中的钢刀,迟玉平厉喝一声:“随我杀!”
说完,当先迈开大步向南而去。身后的士卒已经没有阵形,随在他的身后直冲过去。
走没有多远,迎面撞上一个冲过来的金军。迟玉平举起手中长刀,猛地劈在他的脖子上。到了这个时候,迟玉平觉得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这个方向没有大道,已经能看见有金军在街道上穿梭。百姓有的拿着武器,有的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与金军搏杀。有的爬到房顶上,揭瓦打下面金军。
迟玉平带着属下,与进城的金军迎面撞上,顷刻间杀到一起。也不知道杀了多久,直到全部金军倒在血泊中,众人才喘一口气。直到停下来,迟玉平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