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离开兀术国的过程林泰依然是被迫昏睡的,待他再醒来,已经到达朱雀大帐仅仅五余里开外。
这个距离,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朱雀军的视线,果然,不等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朱雀军已然守在半路,火红的军旗迎风飘扬,为首的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盔甲银亮,面色肃杀,便是传闻中巨力无匹、神勇无双的朱雀大将蔺无畏。
“嗯?”他眯起眼睛,缓缓举起缨枪指向为首的‘影子’,“威马坡一战分明已将你手脚砸碎,竟还能恢复如初。”
“看来,兀术还有什么秘密等待吾皇去发掘。”
他也不欲多说,右手扬起长枪,只要一声令下,身后千名士兵便会一拥而上,淹没兀术这一百余人。
‘影子’轻笑一声,就连声音都同颜聿十分相似,
“蔺将军且慢,看看——这是谁?”
穿着襦裙的颜聿被丛山夹在腋下,若一个俘虏一般粗鲁的丢在朱雀军和兀术人中间对峙的空地上。
颜聿在地上翻滚两圈,再抬起头时,白净的脸上沾了些灰尘,配上圆圆眼睛,楚楚可怜。
林泰不太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然而蔺无畏却勃然变色,惊声道:“无悔!?”
林泰皱起眉。
已过世的蔺将军蔺见微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是如今的朱雀大将蔺无畏,女儿则是中天都有名的才女蔺无悔。
可这是兀术少主兀术颜聿啊,蔺无畏怎么会对着他叫“无悔”?
蔺无畏镇静下来,“无悔,你应在中天都瀚海楼和朋友们对诗作词,怎么会在这里,被他们掳获?”
‘蔺无悔’神色凛然,“兄长,我如何被俘虏的并不重要,兀术族诡道难测,现在,他们定要用我来同你交换条件,但,兄长,你是朱雀大将,你知何可为,何不可为。”
丛山道:“无悔姑娘倒是一心家国大义,但难道蔺将军愿意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我们糟蹋蹂躏?”
他弯下腰掐住颜聿的后颈,迫他抬起头,颇为倔强的对视。
“无悔姑娘当真生了一副好皮囊……”
“放肆!”蔺无畏猛然喝道,愤怒令他面色通红,握着抢的手指微微发抖。
丛山也不同他废话,“好说,我们也不为难你们兄妹,只要,蔺将军自己来换你妹妹。”
先不说他换过去会是什么下场,便是他身为朱雀大将,成为兀术之俘,丢的是整个大鸿国的尊严。
两相僵持之下,丛山抽出小刀,抵上颜聿脖颈,
“看无悔姑娘细皮嫩肉的,不知这身可爱皮肉,能顶得住我几刀呢?”
他眼珠一斜,作出思考的模样,“中天都名菜‘片皮鸭’,是要在一只鸭子身上片多少刀呢?”
蔺无畏怒吼:“你敢!!”
他下了马上前一步,“放了我妹妹!”
“兄长不可!”颜聿低叫一声,“我只是蔺无悔,可你关乎的却是整个大鸿!大鸿不能缺你这个朱雀大将!”
她美目一闭,“兄长,你还记得父亲为何给你取名‘无畏’,又为何给我取名‘无悔’吗?”
林泰垂下眼眸,不再继续观赏这场‘幻境’。
蔺无畏身为朱雀大将,本不会轻易相信眼前这个应该身处中天都的‘蔺无悔’就是他妹妹,而他身后大军,看他们的表情,也都对这件事深信无疑。
兀术,果真是诡秘的种族。
说到慷慨激昂处,‘蔺无悔’含泪高声道:“兄长!来世再见!”
颜聿往丛山的小刀径直撞去,丛山急忙收刀,明明没有划到,颜聿却趴在地上,捂住脖子,仿若已被割喉了。
接下来,一片混乱。
朱雀大军蜂拥而上,蔺无畏更是凭借一副巨力过五关斩六将,很快便到达颜聿身边,蹲下身,将他的妹妹轻轻抱入怀中。
“无悔……”
‘蔺无悔’虚弱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眸中幽光一闪。紧接着,蔺无畏便像是被鬼魅吸了精气,原本高大健硕的身体迅速干瘪消融成一具枯骨,盔甲“哐当”散落在地,而其他正陷入幻境自相残杀的朱雀军毫无察觉。
“少主。”群青手中捧着一个血红的玉碗请示道,颜聿手中还捏着蔺无畏一缕头发,随意点点头。
接下来的情景更叫林泰毛骨悚然,上千的朱雀军在一瞬间消弭无踪,原地只剩下他们的盔甲。
这便是兀术族一夜之间将林家村改头换面的手段吗?
“害怕了?”
丛山走到林泰身边,笑道,“怎么会害怕?身为白虎大将最器重的千人斩长弓手,于百里外一箭将兀术国主射落下马的你……也会觉得害怕?”
林泰抬起眸,面无表情。
对视片刻,林泰道:“他……知道吗?”
丛山冷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林泰点点头,“他不知道。”
他转头注视向颜聿,颜聿盘膝,闭目坐在地上,面前玉碗漂浮半空,中盛满满一碗血气。看样子,他是在施展什么吸收那玉碗里血气力量的术法。而群青单膝跪在他身边,一边为他护法,一边拿了一块洁白的帕子,小心的擦拭他脸上沾到的灰尘。
“九年前你们讨伐兀术时,少主还在闭关修习,直到一年前他满十五岁,国母才允他出世。”
“他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迷惑了他,但别叫我抓了把柄。”
那边颜聿术法结束,一睁眼就朝林泰望来。
“阿泰!”
他笑眼弯弯的招招手,示意林泰过去。
林泰走过去,伸手,叫他握着自己的大手站起身。
一股子霸道气劲却顺着相触的手掌沿臂逼上,直冲心脉,像是一头饿极的恶豺,找到食物便迫不及待的撕咬吞噬。
林泰毫无防备,身体一震,呕出一口黑血来。
“这是蔺无悔神魂尚不肯为我吸收的执念,太霸道了,阿泰,你帮我分担一点。”
“少主?”丛山疑问道,“他不是兀术人,无法吸收转化死人执念为魂力,长期瘀滞经脉,血气不畅,怕有危险。”
“危险?”颜聿心满意足的笑,“能有什么危险?我们阿泰身强力壮,我死了,他也不会死。”
丛山皱眉打量他的少主,又看看面无表情却连嘴唇都白了的林泰,心中不知作何想,口中只道:“少主,血池将满,趁那些人还活着,赶紧回去吧。”
听这话,朱雀军士兵只是被他们用秘法转移至了所谓‘血池’,尚还未死。
大获全胜的兀术即刻打道回府,林泰强撑着要闭上的眼,捉住颜聿的手臂,
“颜聿……”
他想说无辜人的命也是命,又想说士可杀,不可折辱。
……更想问他为什么。
可嘴唇翕动着,不等发出声音,他便昏睡了过去。颜聿用那双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眸看他片刻,拍拍他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背。